孟長盈開口問着,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剛才讓他幾乎靈魂出竅的舉動隻是随手為之,逗貓逗狗一般。
萬俟望張張嘴,嗓音喑啞許多,低低地答:“未醉。”
他确實未醉,可腦中的畫面卻比醉了還要瘋。
孟長盈凝眉看他,疑道:“那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
萬俟望立即擡手摸上自己的臉,速度快到幾乎像是一個巴掌。
他摸不出來什麼,因為他的手掌和臉一樣燙。
“我……”
萬俟望竟也有支支吾吾的時候,孟長盈眼眸微動,打量着他燒紅的耳尖半晌,突然明悟:“你這是羞了?”
萬俟望驟然擡眼,看孟長盈一眼,又别開眼,像個鬧别扭的孩子。
孟長盈失笑,覺出些趣味來。
面慈興狠,慣愛裝模作樣的狼崽子居然也會害羞?
“你也到年紀了,”孟長盈說着,沒注意到萬俟望飄回來的眼神,冷飕飕的,她沉吟道:“你且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萬俟望眼睛瞬間灼灼,可孟長盈一看過來,他又偏頭避開,喉結滾動。
孟長盈少見到他這般不遮不掩外露情緒的時候,也有些新奇。
隻不過她向來不太關心這些事情,見他不欲多談,便道:“你是個有主意的,自己拿捏住分寸。”
話落,萬俟望的耳朵卻越來越紅,簡直要比肩銅爐中的火炭。
孟長盈眨眨眼睛,輕笑。
還是個孩子呢。
大殿角落,郁賀手撐着額頭,酒雖喝得慢,卻不間斷,一杯又一杯。
自從烏石蘭部覆滅後,烏石蘭蘿蜜就再也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曾經驕陽一樣熱烈的姑娘枯萎了。
她不出門,不說話,人一日日地瘦下去,肚子卻一日日地膨起來,像支長出瘤子的幹枯藤蔓。
郁賀懂她的愛,也懂她的恨,因此他無可奈何。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還能怎麼辦呢……
星展遠遠地看着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身邊的崔紹還在和羽林軍中的兄弟勾肩搭背,酒酣耳熱。
星展推推崔紹,崔紹回過頭來,一臉醉态,但很嚣張:“喚你爺爺做甚!”
星展眉毛一豎,一腳就踹上去,罵道:“喝酒喝瘋了,連你姑奶奶都不認識了!”
崔紹偏身一躲,隻躲了大半,被踹得身體一晃,帶倒案上酒杯,他還咧嘴在笑,像是醉懵了。
星展沒辦法,但又猶豫着不好上前。
這畢竟是宮宴,一舉一動都在百官眼中。
遠遠地鼓樓鼓聲擂動,低沉如雷,催得星展越發焦躁,進退兩難。
崔紹歪在案上,嘿嘿地笑,舉起酒壺喝上一口,唱道:“晨鐘暮鼓,世人皆苦*……”
郁賀還在喝,這會撫着胸口面色發紫,幾乎要嘔出來。
星展心頭一緊,再也壓不住了,正要不管不顧過去時,一雙手忽然按在她肩上。
星展一扭頭,懵然道:“月台,你不是在主子身邊……”
月台按在她肩上的手順勢一捏,止住她下面的話:“我去總比你去好,主子有胡狗兒看着,出不了差錯 。”
這話一出,星展眼睛立時睜大,張着嘴要說話,卻半天才吐出來幾個字。
“你,你,你知道……”
燭光躍動中,月台柳眉彎彎,溫柔帶笑:“傻丫頭,我知道。”
她說完,便朝着郁賀走去,把酒壺全收了,又給他拿來熱湯和巾子擦手擦臉,把人給送了出去,外面有郁家的下人,自然不用操心。
月台回來時,崔紹趴在桌上,唱得更大聲了。
星展嫌他,把月台帶過來的熱巾子直接丢他面上,熱氣直冒。
崔紹也不氣,笑呵呵地摁着巾子,給自己仔細擦了一遍臉,才道:“崔某人多謝姑娘。”
星展對他哼了一聲,拉着月台就走,直到偏殿偏僻處停下。
這裡沒人,星展那張牙舞爪的模樣也收了起來,看看月台,又看天看地,竟不開口說話。
月台擡手捏捏她鼻子,打趣道:“咱們風風火火的太仆卿大人這是怎麼了?”
星展咬着唇,躊躇半晌,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當真知道?”
“知道什麼?”
月台笑着反問,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
星展瞬間洩氣,以往每次月台露出這種表情,都是她的小秘密藏不住的時候。
“那……那主子她……”
星展吞吞吐吐,把月台都逗笑了:“你連我都瞞不過去,還想瞞主子?”
這倒也是,主子那麼聰明……
不對不對,星展立馬拉回思緒,嚴肅小臉問道:“你們都是什麼時候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