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化的溫岚時就這樣住下來了。

這幾天白藏依舊會躲着溫岚時。

倒也算不上刻意，大約就是早晨聽他洗漱完才會起床，晚上等他歇下了才開始洗漱。其他時間沒事便出門，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白藏的工作時間并不穩定。

深冬入了夜便涼下來，水一樣的沉寂。

他站在市裡某個高中的操場上。這是高中生最後幾門期末考的前一晚，教室裡燈光通明，操場上隻剩幾縷寒風。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這裡消失了一個孩子。

時間上的漏洞常人無察無覺，若是時間編織者也沒有發覺、沒有及時修正，失蹤者的親人會忘記他，他的一切存在都會被淡化。

就此便少了一個人，任何痕迹都不曾留下。

那會兒他正在陪溫岚時買衣服，溫岚時已經能自如地收起貓耳，還認認真真地給他打了欠條。

餘光裡他瞥見一家蛋糕店，被擺在最外的蛋糕吸引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恰是那時他腦中某根神經像是被誰撥弄了一下，強烈的預感給予了他指引。身邊還有人，白藏不動聲色地藏起了心中波瀾。

溫岚時正望着他。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顯然會錯了意。他說：“想吃蛋糕嗎？”

白藏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找了個空來到了學校，尋找已經關閉的時間漏洞。

白藏低聲喚了一句：“砂辰。”

空中撕裂了一個小口，一隻線條般的小手抓住裂縫邊緣，那隻沙漏吸起肚子，蓄力片刻，躍到他肩上。

“來了客官，你猜怎麼着？我剛瞧着溫小黑出了門。”砂辰坐在自己的老位置，舒舒服服晃着線條小腿。

它是見着這兩個人分分合合的老人了，通風報信的事兒從沒少幹。

“那裡。”白藏沒接它的話，指着不遠處的沙坑。

一人一沙漏走入了體育館檐下，左轉進入窗戶正對着沙坑的器材室。

砂辰線條腿一蹬，躍上窗戶沿。白藏伸出左手，手背上泛起盈盈藍光——那是一個沙漏形狀的紋路。

諸多的畫面在他眼前浮現。

有人對着答案，發現自己錯了就一陣哀嚎；有穿過操場去食堂的人催着同行人快些走；也有人咕哝着叫對答案的人小聲點，自己還想保持心态考物理。

直到有個女孩身形一晃，像跌入異空間消失的瞬間，白藏喊了一聲：“砂辰！”

站在窗沿的工作版沙漏擺出一副立定跳遠的姿态，竟與這沙坑有幾分契合，它縱身一躍跳進漏洞，也消失了。

不小心跌入漏洞這樣的意外，隻要不涉及惡意利用漏洞，砂辰就足夠将人拖回來。

而惡意利用……他并不想回憶。

不消片刻，又是一個撕裂的小口，這次口不在空中，而是開在地面上。砂辰将人拽出小口，撫平了衣服褶皺，一閃身又消失了。

白藏看着人逐漸清醒、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行動自如地往回走。

那女孩什麼都不會記得的，她的記憶會被「我已經吃了飯，正要回去複習」覆蓋。

他回到家的時候，依舊沒有另一個人回來過的迹象。

“貓是會往外跑不歸家的，你真不去找？”砂辰碎着嘴。

白藏不置可否。

如果那是小黑，白藏現在已經在張貼尋貓啟事了；但那是溫岚時。

溫岚時會回來的。

就像許多年前一樣，他與溫岚時大吵了一架。

準确來說，是溫岚時不解，而他沉默。

他難得見到那樣溫和的人也有氣得發抖的時候。溫岚時整個人細微地顫抖着，眼圈也在泛紅。

隻是他總會自己平息下來，在長久凝滞的空氣裡語氣帶着困惑：“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是我總覺得，你離我真的好遠啊，白藏。”

又是好一番沉寂。

直到溫岚時歎了口氣，正要轉身離去。白藏才跟着他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卻始終保持着一兩步的距離。

跟了幾步，也不見前面人有停下來的意思。

白藏的腳輕微擡起，又落回地面。

他忽地跑起來，繞到溫岚時跟前，雙手攀上人後腦勺，不顧人烏色瞳孔裡的驚訝，閉上眼吻了上去。

那之後溫岚時還是晾了他好幾天。

幾天，意味着他終究還是回來了。開門看見他，白藏也隻是語氣淡淡：“回來了啊。”

雖然他如今似乎沒了記憶，但白藏笃定着他一定會回來。

也或許是他瘋狂地害怕着另一個可能，以至于這樣的猜測都被下意識摒棄。

白藏沒什麼心思吃飯，下了一碗素面，心不在焉地吃着。

他的心思太雜亂，連開門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直到有人提着一盒蛋糕放在他面前，他才順着人放在蛋糕盒上的手往上看。

溫岚時低頭看他，神色裡帶着笑意，身上還有幾分塵土喧嚣的味道，白藏能想象出他行走在煙火間的模樣。

隻是那個充滿生活氣息的人此刻含着笑意望着自己，能從他的目光裡想象出自己的反應。

溫岚時解釋道：“我去蛋糕店應聘店員，老闆大約很缺人手，很快就叫我簽了字，叫我下周就去上班，還送了個蛋糕。”

白藏愣了一下。他是那家店的常客了，從沒見過老闆這樣出手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