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有緣了吧,從他被拖欠工資、不得不回到家鄉還發現青梅消失了,四年後才被黑袍人一語道破人已死了開始的嗎?還是從他父母早逝,不得不寄居在青梅家開始?
岑東湖又一次看向黑袍人,那人還是同初次遇見時一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踩在自己為母親準備的毯子上,母親夜間踢被子、須得裹上一圈才安分。那毯子細絨軟和,上頭微小細密的絨毛卻被他一腳踏平,鞋跟甚至在毛上磨磨蹭蹭的,俨然是當作了地毯;
他手裡拿着的是自己才給父親燒的熱水,那本該給人擦拭全身的熱水,他從井裡一桶桶提上來又燒開的熱水,暖着這個給他希望卻隻是在利用他的黑袍人;
楚菲怯怯地從房間裡探出頭來,睜着一雙漆黑眼珠,瘦小的身軀細細顫抖着,畏懼地盯着外面。
岑東湖閉上眼,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越過去直掐向那被稱作“視差”的黑袍人脖頸。
“我隻是想有個家!有個家!你有陰謀為什麼找上我?”
岑東湖表情猙獰,一拳捶向視差的臉:“讓我一輩子不知道楚苑死了不行嗎?讓我以為她跑出去了有了更好的未來不行嗎?”
就像他選擇把楚苑埋在山的尖上,他嘗遍了四處奔波打工還被人欺騙的苦,他希望楚苑在山巅之上,開她自己的花,永遠不要被困在哪裡。
他這一通實在是猝不及防,視差方才緊盯着白藏,唇角微撇,對進門的人不太滿意似的,等察覺到他動作時隻堪堪來得及躲開。
岑東湖又轉過身指着白藏:“還有你!非要讓小苑知道真相做什麼?你以為你在做正義的事嗎?”
白藏愣住了,剛邁出的步子又收回去。
“抱歉……我隻是……”
“還老師,我第一壺茶裡下了安眠藥想把你們送走,飯裡也下了,你每次都躲開了,上天都不幫我!你為什麼要來?你不來,這個僞君子說不定還能放我過幾天安生日子!”
視差聞言卻是笑了:“白藏,你還是老樣子,本來說話就費勁,讓人一吼就更不會說話了。”
這人實在是叫人摸不準心思,他像是要給白藏開脫似的,輕笑幾聲,帶着嘲諷的味道:“岑東湖,如果說我是傳銷組織的,你是被我騙進來的,那你猜猜看,他是幹嘛的?”
岑東湖搖搖頭,疲憊地滑坐在地:“我不關心。我甯願你沒來找過我,我們一家四口好好地過日子。”
好嗎?其實也沒多好,但至少是個家,這就足夠了。
欣賞着白藏沉默的樣子,視差端起笑意,手指交疊着靠在下巴上:“岑東湖,早晚有這麼一天的,不來找你,萬一你被與我們作對的人挖走了怎麼辦?
“喏,白藏,你看,跟你一樣,小小年紀沒了爹媽的‘親時者’,你說這巧不巧?你那邊的人會不會想要他?”
視差攤了攤手,繼續道:“不過鬧成這樣,實在是弄巧成拙。這樣,我們不動手,你送這楚苑回去,我帶岑東湖走,你覺得呢?”
“你一直在誘導他,”白藏在岑東湖的崩潰裡梳理透了前後,“你沒有告訴他,非自主的時間錯亂個體,會逐漸迷失。”
砂辰跳上白藏肩頭,好像這樣說話比較有氣勢:“您呐,将一個鏡花水月般的籌碼放在桌上,讓看不清前方的蛾子奮不顧身撲過去,實在是好算盤。”
視差擺擺手,聽了笑話般:“哈哈,我确實不如你們有原則。不過,我再強調一遍,白藏,我真的無意與你起沖突,隻是岑東湖我一定要帶走。”
岑東湖目眦欲裂,猛地站起攥上他的袍子領口:“我還要說幾次?我不可能去你那個什麼四的東西,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楚苑留不下就不留了,我還有父母,有妹妹!”
“岑東湖,對嗎?”白藏忽地開口,如水似煙的灰瞳遞來沉靜的感染力,“如果,你希望他離開,我可以幫你,隻是……”
像承受不了他接下來的話,岑東湖打斷了他,語氣又急又沖,還有些不自抑的悲楚:“我知道,我知道楚苑留不了。死了的怎麼可能還能挽救,我的夢醒了,你們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戳破了。”
白藏心中一動,下意識地看了自家貓一眼。幸好,還在腳邊,甚至察覺到他的目光,輕輕“喵”了一聲。
“你誤會了,我是想說,視差不會罷休。”白藏将目光移開,低聲說。
以四維之錐的倔性,他們還能這樣平和地對話,隻是因為視差眼下不敢輕舉妄動。
視差聞言歪了歪頭:“好了解我呀,白藏。”
岑東湖腦中有些無法思考,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黑袍人,險些又要一拳揮過去,忽然聽見房間裡的母親毫無征兆地号啕大哭起來,扒在房門口偷看的楚菲跑了回去,小聲安撫着,卻無甚用處。
一個支離破碎的家……
岑東湖停住了手,神色也同步頓住,此刻的他像一把卡在半空中的剪刀,鋒利卻沒有什麼殺傷力。
他雙手脫力般垂下,恰好垂在楚苑臉側。
渾渾噩噩的楚苑用臉頰蹭了蹭岑東湖的手,口中微弱地呢喃着:“哥哥……救我……”
岑東湖手指動了動,不知何時布滿血絲的眼睛盯着視差:“你怕這個叫白藏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