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晖将白雲染成橘紅色,頂着最後一絲溫度,忙碌的衆生開始歸家,墓地林立的碑林在地面投下一道道颀長的影子,那是逝者僅存于世的證明。
風吹過墓碑前的落葉,一束百合帶着清幽的香味落進死氣沉沉的墓地。
纖長的手指掃過墓碑上沉積的灰塵,沈寅将百合花放在墓前,喃喃道:“有事耽擱,所以來的有點晚,今天過節,小情侶都去買花,還好我去的不算晚,把最後一束買下來了,就是有點兒煩,每到節日就哄擡物價,不過,貴有貴的好處,對吧。”
他在台階上慢慢坐下,從兜裡摸出一盒煙,剛點上火,一陣風忽然将微弱的煙頭吹滅了,沈寅詫異的拿下這支煙看了看,笑道:“奇了怪了,你不想讓我抽煙?”他喉口酸澀,“但是我最近很痛苦,不抽煙會更痛苦。”
四周陷入冗長的沉默,片刻過後,沈寅好似妥協了,把煙放回煙盒裡。
“姥姥的病不太好,她不想治了,”沈寅雙手抱膝,臉蛋枕在膝蓋上望着墓碑上死氣沉沉的黑白照片,“她為了養我才落下這個病,我不能不管她,可是治療的話她接下來的日子會更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辦法了……”
蜷縮起來的小小身影融入墓碑的陰影裡,細弱的抽泣聲被百合的香氣裹挾着飄向遠方。
“我救不了她,我努力過,真的,我盡力了,我已經在努力活得像個人了……”
“我也想拼命往上爬,可是我又很害怕,害怕像你一樣……”
視線一次次的模糊,又一次的清晰,鹹澀的淚水洇濕了手臂,沈寅不想去擦,就讓它默默地往下流,這樣心裡能好過一些,人活着的意義,仿佛就是在漫長的人生中尋找緩解痛苦的方法。
“其實我還有機會,”沈寅忽然開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說起來你都不信,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他很有錢,此前我從來沒想過會遇見這樣的一個人,因為他是我努力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可偏偏我就遇見他了,就好像當年你遇見那個人一樣。”
沈寅深吸一口氣,情緒漸漸平複,“他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好過了很多,但是,我不開心,他的出現太突然了,我怕我這一生的運氣都花在遇見他這件事上了,往後餘生全是痛苦。”
他總算知道前段時間席容為什麼會想方設法給他塞錢,原來是可憐他……
風吹過臉頰,沈寅擦幹臉上的淚水,從地上站了起來,“你的故事好像在我身上重演了,我也自以為是的以為他喜歡我,我也以為自己與衆不同,其實在他們這種人眼裡,我們什麼都不是,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成為第二個你。”
沈寅凝望着黑白照上笑得燦爛的女人,溫柔開口:“晚安,媽媽……”
太陽落下的速度加快,沈寅走出墓園,拿出手機答應了前女友求複合的請求。
國慶假期很快就過去了,忙碌的學子回到學校繼續苦熬。
席容還被絆在北京回不來,連着趕了一周的酒局,在一幫狐朋狗友心疼他下鄉扶貧,一波又一波犒勞他的酒水中喝得不省人事,還要忙着新公司籌備事宜,國慶假期就在不知不覺中延長了五天。
好在這幫朋友還算有良心,今天晚上搞了個養生局。
席容幹了十二瓶旺仔牛奶,打牌痛痛快快輸了幾把才被他們放走。
回到家裡,他拿出一晚上都沒機會看一眼的手機,随手翻看了一下收到的信息,沈寅沒給他發信息,倒是席冉給他發了一條:沈寅談戀愛了。
席容瞳孔地震,顫抖地點開沈寅已經換成情頭的頭像。
心髒好似被一隻手抓住了,渾身血液不流暢,一股火更是被直接堵在了心口無法發洩,他劃開頭像點進□□空間——
短短幾天不見,沈寅再次恢複成了之前那個抽象的樣子,□□空間一連串讓人渾身惡寒的經典語錄,昨天還發了他跟對象的合照,這個女孩子赫然就是席容那天在酒吧裡看見的人,在溫柔可愛的濾鏡加持之下,她和沈寅完美的诠釋了什麼叫‘青春萌動的愛’。
兩秒之後,攥着心髒的手松開了,壓抑的火氣蹭的湧進腦門,燒進天靈蓋。
現在淩晨三點,沒有航班不說,飛機也不能直飛江城,不過席容沒打算坐飛機回去,甚至連調私人飛機都懶得等,直接沖進車庫随便開出一輛車,連夜往江城趕。
超跑速度極快,剛好又是不堵車的時候,很快就出了北京城。
原本回江城十個小時的路程被縮短到了八九個小時,除了加油之外席容沒有多做任何停留,到學校之後,校門口的門衛也不敢攔他,直接放行。
這個時候學校還沒放學,校園裡挺安靜。
席容把車停在停車場,望着空蕩蕩的校園,他愣住了。
為什麼要回來了?為什麼這麼着急回來啊?難道就是為了沈寅跟别人談戀愛這件事?他怒氣沖沖跑回來是要得到什麼結果嗎?沈寅他媽的談戀愛為什麼不告訴他?!
席容越想越氣,中午的陽光烤得人頭暈,他一晚上沒睡,又開了快十個小時的車,真的熬不住了,他雙手抱胸,皺眉靠在椅子上打算眯一會兒。
下課鈴一響,中午放學了。
席冉上課沒接到席怿江的電話,等一下課她立馬給對方回了過去。
“冉冉啊,你哥去江城了嗎?”席怿江擔憂地問,“保安說他昨天晚上開着車走了,也沒說去哪,我給他打電話也沒回。”
“我這邊沒收到他要回江城的消息啊……”席冉忽然看見一大堆學生推搡着往樓下跑,嘴裡喊着什麼好帥,她眉頭緊鎖,拽住一個人問:“出什麼事了?”
“樓下,下面有台跑車。”這同學激動地不行。
“我哥應該是回來了,晚會兒我給您回電話。”席冉連忙往外趕。
“好。”席怿江把電話挂了。
中午飯點的時間學校人本來就多,現在大家夥一窩蜂往樓下擠,席冉被人擠得下不去,同樣跟她一起被擠到滿臉不耐煩的還有沈寅。
“沈寅,”席冉沖他喊道,“我哥回來了!”
沈寅臉上沒有絲毫波動,淡淡地回了個字:“哦。”
“他們說的跑車,不會是席容的吧?”陳靖曉立馬察覺到發生了什麼。
“哦。”沈寅仍舊淡淡地回應了一聲。
席容有錢他們不稀奇,不過真的下樓看見了被衆人保持距離圍觀的白色超跑,他們還是被驚掉了下巴,畢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跑車,比電視上看到的要更震撼。
下樓之前席冉給席容打了個電話,沒人接,現在隔着老遠一看到車牌号,她就知道席容确實回來誇張的炫富了,她深吸一口氣,頂着被衆人圍觀的視線走過去,彎腰往車窗裡面看了一眼。
他哥正在裡面睡覺呢。
席冉敲了敲車門。
席容艱難地睜開眼睛,一眼就看見了強忍怒氣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