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我看看。”席容催促道。
沈寅猶豫了兩秒,張嘴吐出一小截柔軟的舌尖,再往上就是一個沒戴舌釘留下的粉色痕迹。
“舌釘呢?”席容有些失望。
沈寅轉過腦袋,不悅地說:“我又不能天天戴着。”
“也是,挺不方便的,過兩天我要回去了,等元宵節之後我會帶她來,到時候你再跟裴簡說吧……”席容說完之後又想了想,“到時候還是讓她親自見裴簡把事情的利害說清楚比較好。”
“那你呢?你不去嗎?他們情敵見面我在旁邊多尴尬啊。”沈寅嘟囔道。
“到時候我在外面等你,我要是在的話,怕裴簡壓力大。”席容淡道。
“好吧,離元宵節也就幾天,”沈寅從他腿上坐了起來,“我洗澡去了。”
“嗯,去吧。”
趁他去洗澡的功夫,席容把屋裡的燈關了,隻留了個小夜燈,空調也開到合适的溫度,微弱燈光籠罩下,整個房間格外溫馨。
他這邊剛躺進被窩,剛去沒兩分鐘的沈寅就推門進來了。
“今天晚上不在這兒睡了,我要去醫院。”沈寅滿臉焦急。
席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我送你去吧。”
“不用,現在太晚了,外面很冷,你趕緊睡覺吧。”沈寅關上門就走。
席容一下就急了,跟着他一塊下樓,“别,我送你!”
“不用,我給裴簡打電話了,他跟我一起去。”沈寅說。
十幾天了啊,他過了十幾天一睜眼身邊就沒有沈寅的日子,他知道自己沒接到電話惹沈寅生氣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結果連一起睡個覺都撈不着,可他又不能拉着沈寅不讓他去醫院看自己家人,席容簡直想哭。
“那你穿我的外套吧,外面那麼冷。”席容拿起自己那件進門後就丢在沙發上的外套。
看着這件面料名貴的大衣,沈寅猛然想起它披在周聲愉身上的畫面,簡直就是少爺照顧愛人的經典場景,他臉一瞥,“不用,我穿裴簡的,他在賀辭家有衣服。”
說完,沈寅頭都不回地走出大門。
席容傻眼了,他真的很想問沈寅:你跟裴簡的關系是不是太親密了?
“阿容?”身後響起周聲愉的聲音,“他怎麼走了。”
席容把大衣丢回沙發上,深吸一口氣壓下煩躁的心情,盡量溫和地說:“他有急事。”
周聲愉點點頭,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
“愉兒,”席容心事重重地走了過來,“塵肺病好治嗎?”
“嗯?怎麼問這個?”周聲愉歪着腦袋打量他,“我記得咱們身邊好像沒有人需要在危機身體健康的環境下工作吧?”
“那是以前的圈子裡沒有,”席容正色道,“現在不是認識了新朋友嗎?”
“哦~”周聲愉饒有興趣地點點頭,也不想繼續打趣他,開始用專業的口吻說道:“塵肺病這個東西要看是什麼原因産生的,大多數塵肺病患者都長期處于礦區這些工作環境,治療方式也分早晚期,不過有一種很難治。”
“什麼?”席容緊張起來。
“石棉,十幾年前石棉作為優質的隔熱材料受到世人追捧,石棉廠更是遍地開花,但是,這種東西你應該也有了解,刺進皮膚之後會很疼,更别提之前的防護措施不好的時候,石棉會直接吸進肺裡,那就更糟糕了。”
“石棉肺!”席容捂住腦門,“裴簡家旁邊就是廢棄的石棉廠,這他媽換肺都很難治吧?”
礦物的吸入就好比有灰塵進入氣管,用呼吸機能慢慢清理,但是石棉不一樣,會紮進肉裡,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清理的,長久之後還會導緻肺纖維化。
周聲愉歎息一聲,“作為醫生,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助患者生命,但是長期藥物治療或者做手術都很痛苦,并且這個病還這麼難治,醫生也是人,出于人道主義,隻希望病人最後的日子能開開心心的。”
“那就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席容擔憂地問,“我記得你們家在美國不是跟一家跨過企業有過針對這項病症的醫療合作嗎?”
周聲愉語重心長地說:“肺部纖維化不可逆,如果是早期的話,還可以用藥物緩解,最有效果的藥也最貴,你确定他們負擔得起?”
此話意有所指,席容心虛地垂下腦袋。
夜色漸深,萬籁俱寂,單人病房裡傳出陣陣咕嘟咕嘟水泡炸開的聲音。
呼吸面罩上的霧氣随着病人平穩的呼吸若隐若現,白色床單上,一隻指尖粗到變形的手上卻搭着一雙格格不入的白玉般的手。
病房門推開,裴簡看了一眼沈寅孤零零的背影,他惆怅地歎了口氣,悄悄走過去拍了下他有些削瘦的肩膀。
沈寅蓦然回神,擡起拉滿血絲的眼睛看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人,才起身跟裴簡一起出了病房。
通風效果極好的走廊在寒冷的季節簡直能凍得人腿發抖。
沈寅抹了把疲憊的臉,問道:“毛哥怎麼說?”
“他說還能給你拿最後一筆錢,”裴簡歎了一口氣,“還好争取到了,但是後續的話……”
十五歲那年,姥姥忽然呼吸衰竭住進醫院,沈寅才知道她的身體出了問題,此前她一直以感冒為理由瞞着沈寅。
為了做手術換肺,才十五歲的沈寅到處求人借錢,把能借的借了個遍,該得罪的也得罪了個遍,連房子都抵押出去了,甚至還找地下錢莊借高利貸,好在他和裴簡從小跟毛瑞混的,毛瑞倒是大方的把錢貸給了他,唯一的條件就是沈寅要像裴簡一樣,永遠留在他身邊做事。
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就得見不得光的人做。
可這一兩年,這病就像無底洞一樣,沈寅千方百計弄來的錢都砸進去了,姥姥的身體還是沒有起色。
就在剛剛,姥姥再次出現呼吸衰竭,好不容易搶救過來,已經用上呼吸機了,這玩意啟動之後每一秒都在燒錢。
沈寅茫然無措地看向病房,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要不,我找賀辭……”裴簡有些為難。
“别!”沈寅連忙阻止他,要是讓裴簡為了他對感情裡的另一半索求太多,裴簡以後在賀辭面前就會擡不起頭,他們的關系就會不平等,沈寅不想裴簡為他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還有更好的辦法嗎?”裴簡滿眼心疼,“我知道你不願意找席容。”
沈寅眼角泛酸,他可以在席容面前點頭哈腰的伺候他,可他們彼此雙方都明白這就跟一出戲一樣,誰也不欠誰,但借錢可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