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日中,日頭半掩懸挂在頭頂。
宮門外那條望不到盡頭的街道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街道兩旁,錦衣權貴與布衣草履混在一起,場面喧嚣嘈雜。
不過,今日并非什麼舉國歡慶的節日,而是北平郡主被斬首示衆的日子。
事情要從數日前說起,監察百官的都察院突然呈上了一道密折,揭露了一樁驚天秘聞——當年的北平王府女嬰早已夭折,而如今被衆人敬仰的“北平郡主”,竟是個偷梁換柱、冒名頂替的假貨!
提起這位北平郡主,京中可謂無人不曉。乃是已故北平王的獨女,而北平王與當今陛下乃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北平王戰死沙場後,太元帝更是将這位遺孤視若己出,寵愛備至,甚至勝過自己的親生女兒。
正因如此,這份密折猶如一道驚雷,将整個朝堂震得啞口無言。太元帝看完後震怒至極,聽聞他當場将密折撕成兩半,怒斥欺君之罪不可饒恕,旋即下旨:将那冒名頂替的“北平郡主”斬立決,枭首示衆!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午門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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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哐——”一條精甲長龍直入那漆紅大門,厚重的郡主府門被粗暴撞開。
一衆侍衛過了庭院,進了正廳,才看到一個背影。
那人一身素袍,顯得清瘦而挺拔。負手立于正堂中央,神色平靜。聽聞腳步聲,緩緩轉身,目光在侍衛們身上一掠而過,無懼無驚,似乎正等着這一刻。
這位,正是今日要被斬首的那冒名郡主,薛長平。
領頭的張天正一聲令下,所有侍衛立即将正堂密不透風地包圍起來。
他目光冷惕掃尋一圈,确定沒有異樣才定回廳堂正中的人身上,見薛長平沒有反抗的意思,這才緩緩收回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劍。
一群宦官喘着粗氣,接連狼狽趕上。
蘇公公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動作慢了些,進來便看見薛長平被重甲持刀圍在中央,目光恻隐,欲言又止。
薛長平卻先衆人一步淡笑着開口,聲音清朗,不疾不徐:“承蒙陛下聖恩,叫長平不用在又濕又冷的大牢裡等侯問斬。這郡主府你們也不用搜了,隻我一個人。”
“陛下隻問我的罪,如今我要走了,府中上下的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所以就直接還了他們自由身。”
張天正斜睨着目光打量了圈四下,幾日前他就收到府内家仆被盡數遣散的消息,不過這裡卻不見雜亂,一切倒是整潔有序的很。
薛長平側身,緩緩地撫上身側的木椅把手,語氣沉緩:“當初這郡主府是怎麼交給我的,如今就怎麼還回來。府内的所有東西原封不動,全都在這裡,一個杯盞都不少。”
“我不過在這府中借住了一段時間,算不得這裡的主人。你們都察院的人做事向來粗暴,查驗的時候,仔細别動壞了王府裡的東西,将來貴妃娘娘還是要來這裡的靈堂祭奠故人的。”
說罷看向面色有些不忍的蘇公公,微微躬身作揖道:“這些日子,也承蒙公公照顧,長平在此謝過。不過如今也沒什麼可報答您了。”
蘇公公垂眸低下頭,向着薛長平躬了躬佝偻的身子。
她該說的要說的都交代完了,最後才看向張天正:“走吧。”
張天正一揮手,數名侍衛立刻上前,将特制的桎梏套在薛長平身上。沉重無比的桎梏壓得人雙肩微顫,腳踝上粗大的鐵鍊在地面拖曳出刺耳的金屬聲,這架勢,仿佛是怕眼前的女子有本事插翅飛了。
蘇公公瞥了眼往薛長平雙腳上戴的東西:“張大人,這可是多此一舉了。陛下都不曾叫薛姑娘去大牢裡頭呆着,你今日隻是奉旨送人去刑場,未免太勞師動衆了吧。”
張天正面無表情,态度冷硬:“殿下有令,我等隻是奉命行事。”
他早就和這薛長平交過無數次手,深知這人本事天大,狡詐無比,再過分地警惕到了她這,那都是不為過的舉措。
薛長平倒是配合的很,笑似的眯了眯眼:“不沉。”任由人群押着,往府外走去。
白色的背影漸漸遠去,那姿态依舊自在如風,不像是被押去斷頭台送命的,倒像是去赴一場輕松的約。
“公公?”
“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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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長平雖帶着桎梏,卻依舊走得輕快。當初一無所有的來,自然兩手空空的走。
從這北平王府出了門之後往右一直走,走到頭就是要問斬的午門,細細算來,隻有一炷香的功夫。再過半個時辰,她就該人頭落地了······
想到這裡,薛長平莫名覺得好笑。
這都死到臨頭了,她心也真是夠大。
一旁的張天正冷冷瞥了她一眼,嗤聲道:“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莫不是還在癡心妄想有翻盤的機會?我告訴你,不管你心裡還藏着什麼鬼主意,今日也休想。若不想死得太難看,就乖乖赴死,省得自取其辱,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