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走在前邊領着薛長平。
這兩進的院子是李賦的住所,前頭是他平日裡寫字作畫,會客飲食的地方,後院則隻用來休息。側邊廂房是冬夏一個人在住,确實有點“冷清”,緊挨着一個小廚房,再就是一些空置儲物的房間。
院子裡每日要做的活也無非就是灑掃庭院,侍候李賦的生活起居。這院子隔幾日會叫些仆役來清掃,但李賦偏愛靜觀雪景、飲茶作詩,所以掃的也不勤。
交代完職務,薛長平自告奮勇在院子裡掃雪。冬夏以為薛長平誤會這裡有什麼新來後到欺負人的規矩,連忙解釋,叫她同自己一起侍奉李賦的起居。薛長平隻道自己是做慣了粗活,于是分工便就這麼定了下來,于冬夏而言卻是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這幾日,薛長平每日早起後就在側院裡打套拳,熱熱身子,然後開始幹活。
今天也是在屋外清掃路面積雪,那掃帚在她手裡輕若無物,幾下石路便被掃了幹淨,接着又有條不紊去拍草木上的積雪。
屋内,偌大的書桌靠在窗戶邊,桌上香爐升出袅袅青煙。
李賦在練字,冬夏研完墨便趴在窗戶上皺着眉,滿臉不解地盯着院子裡掃地的身影。
李賦瞥了冬夏一眼,在紙上揮墨練字,随意道:“小伍看上去似乎不太喜歡與人親近。”
冬夏郁悶接話:“是啊,每晚我們在屋裡也就洗漱時聊兩句,熄了燈後就沒聲了······小伍以前是不是過的不好,經常被人欺負才變得十分沉默寡言啊,都沒怎麼見她笑過······”
院子裡掃雪的薛長平似乎察覺到背後有視線落在她身上,轉過身看見冬夏,微微一笑,這時正好風過,樹上飄落一陣殘雪。
薛長平擡頭看了看頭上還有一塊沒掃到,又背過身繼續幹活。
冬夏被這突然俊朗的笑恍了眼,有些慌張的收回目光,正了正身子,咳了幾聲:“不過小伍看起來也不是那種心思陰沉的孩子,可能就是單純不太愛說話吧······莫非是,心裡藏着什麼事?”
李賦見這一幕輕笑搖搖頭:“不如你晚上和她聊聊,若是心裡有什麼事,你這性子也正好适合為人開導解悶。”随即也擡頭看向窗外的背影:“但這孩子确實和一般人有些不同,也不太像是這裡的人······”
冬夏托着下巴有些出神,聽了李賦的話,神情若有所思。
入夜,冬夏服侍李賦睡下,便去小廚房暖了些棗姜湯。
拿來側廂房時,薛長平正在準備兩人洗漱的熱水。
冬夏擱下食龛,一面從屋内搬出一個小幾放在門前,一面招呼薛長平:“小伍,不急着燒水,趕緊過來,我熱了些姜棗湯,過來喝一碗!保你待會兒睡覺的時候全身暖烘烘的!”
“好。”薛長平點頭,停下手裡動作,過來跟着坐在門檻上。
夜間下了會兒小雪,現在雪也停了,天上一片晴朗,露出欲盈的月亮。
冬夏立即從食龛中拿出暖着的湯碗遞去,薛長平小心接過:“謝謝。”
等薛長平喝了一口,冬夏抱着膝蓋,偏頭看向薛長平,緩緩開口:“小伍,能跟我說說你以前在北塞上的生活嗎?我沒去過,所以很好奇。但聽少爺說北塞都是風沙,又窮又苦。曾經烏汗人還常去邊境的小城燒殺搶掠,一到冬天好多人會凍死在野外······是真的嗎?”
薛長平想了想:“嗯,也沒錯。”
“那你一直生活在那裡,是不是過得很幸苦?”
薛長平捧着碗,聲音淡淡:“能活就活下去,活一天算一天。确實有點幸苦,不過也有不少高興的時候。”
“高興的時候?”
薛長平轉頭,笑笑:“是啊。越是幸苦,人對快樂的要求就會越低不是嗎?捱過去就會特高興,說明你命硬啊,老天都不敢收。”
冬夏擰眉,見薛長平這副輕松說話的模樣越發心疼,眼尾發紅拉過她的手抿唇道:“那都是以前了,現在你來了我們府上,就把我們當作自己親人,把這裡當作自己家。不管有什麼事,你都盡管跟我說,能幫上的我一定會幫,要是客氣反倒生疏了······”
薛長平沒說話,眼含淡淡的笑意低頭回握住了冬夏的手。
冬夏見她沒有預料中的激動,心裡好像吊起一塊石頭,試探問:“小伍,你···不喜歡這裡嗎?”
薛長平另隻手端着姜湯,趁熱喝光,搖搖頭:“我沒有不喜歡這裡,你和少爺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可你看起來也沒有因為來了這裡而更開心?”冬夏不解。
薛長平微微偏頭,正聲輕輕道:“冬夏,我是被迫賣到府上的。來這裡,非我自願。”
冬夏聞言詫異:“你不想呆在這裡,難道是想離開?”
“可是···離開這你能去哪?你明明知道北塞上随時都可能丢了小命,這裡比北塞要好上一萬倍了吧,李府的主子們都對下人特别親切。進了府隻要不犯大錯,盡心做事,後半輩子都衣食無憂了,這可是一般人家求都求不來的運氣!”說到後面,冬夏的聲音有些激動。
薛長平沒回答,而是問道:“你應該在這呆了很久吧,就從來沒想過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