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彪悍恐怖的女人。
嚴冬臘月,院中積雪深達三尺,她每天雷打不動地起身練槍,從不懈怠。酷暑盛夏,她為練穩下盤上馬耍槍,便頂着一盆水紮馬步,汗如雨下,卻表情都不曾變過。這還隻是她六歲前的日常,自那以後又請求父親将她帶入軍營,與那些粗犷的壯漢一同去深山老林裡訓練。
那個時候他尉遲绛睿在幹什麼?在母親懷裡喝奶,在玩泥巴,在鬥蛐蛐!
而每當他跨出家門,心中又不禁湧起一絲自豪。陛下的誇贊都不說了,京中那些誰也不服的纨绔們見到尉遲芸昇都很是敬重。能有這麼個姐姐,讓他來世上走一遭漲漲見識也不虧,雖說和尉遲芸昇相比他還差得遠,但若與其他個王孫貴族相比,他也不錯了。
至少比宋子铉強!
“啊——”
愣神間,大腿突然被重重踩了一腳,皮靴的硬度叫大腿肉吃痛,身體重心猛地向下降去。
不等他回過神來,擡腳踩上來的尉遲芸昇右手掌背又朝他快掉下去的胳膊向上使暗力一擡。
“诶一喂!”尉遲绛睿疼得冷不防大叫一聲。
踩着的腳仍沒放下,尉遲芸昇雙手環胸音色淡淡:“馬步紮穩當了,你這招式四不像,紮蹲不牢,提槍無力,耍得不到位。這遍不算,重來。”
尉遲绛睿聞言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暈倒前瞥見院外袅袅走來的身影,像是見到了救星,手中長槍一丢,耗子似的從尉遲芸昇腳下溜走向那來着的身影奔去:“娘親!”
尉遲芸昇眼疾手快接住被丢出去的長槍,立在原地,暗自笑了聲搖了搖頭。
曾寶雲是來找尉遲芸昇的,聽丫鬟說去了花園這才尋來。
平日裡尉遲芸昇都在軍營裡頭呆着,自己想念得緊,如今見人在院中這麼持槍而立,眼如雌鷹,身似松柏,越發越有架勢了,眼裡歡喜收不住地溢出來。
轉眼一人撲倒自己身前,癟着嘴:“娘親~”
曾寶雲瞧尉遲绛睿這副模樣,雖不成器得緊,卻又甚是好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驚訝道:“怎麼了這是?”
尉遲绛睿心想您方才分明都看見了卻還問這話,根本就是不想幫他,便立即站起身,收起委屈讨好的神情,生悶氣似的道:“沒什麼。”
他沒膽子告尉遲芸昇的狀,況且,是他要偷賴耍滑也不占理,無狀可告。
曾寶雲這會兒懶得理會耍小性子的尉遲绛睿,上前拉過女兒的手,手心緊了緊,上下打量,眼裡心疼:“芸昇啊,近日在軍營裡頭可還好,吃的睡的怎麼樣,練武的時候有沒有哪裡受了傷?之前我給你備得那些傷藥膏藥夠不夠,這回要不要再備上一些帶走?”
尉遲芸昇回握住母親的手,眼神柔軟下來,語氣輕昵:“母親放心,一切照舊,女兒很好。那些藥還有很多,這次不用補上。”
曾寶雲聽到這話才放下心,點點頭:“今晚陛下宴請君臣過除夕,得早些準備,你的衣裳我都早早給你備好了,待會兒去梳妝。宮中筵席規矩多,你常住軍營裡,記得今夜言行要謹慎些,莫忘了宮禮。”
“您放心,我雖在軍營久住,先前學的宮規都不曾忘,娘親不用擔心。”
曾寶雲又笑道:“那就先去更衣吧,我随你一起。你平日不留意衣服樣式,這衣服我就按照自己喜好給你定做了,是眼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呢,就等你回來穿上給我看看,定叫人眼前一亮看着歡喜——”
旁邊的尉遲绛睿一聽曾寶雲要帶尉遲芸昇走,眼珠子骨碌碌轉着,抿起唇壓着嘴角的笑背手悄悄往後退去,旁側曾寶雲身後跟着的侍女剛準備行禮,被尉遲绛睿趕緊攔下,正轉身溜之大吉,身後傳來尉遲芸昇淡淡的聲音:
“偷跑,就再加十遍。”
尉遲绛睿步子一頓,滿臉無奈,轉身單手叉腰辯駁道:“今天晚上咱們不是還要去宮裡嘛!哪兒有功夫耍這玩意兒,要是耽誤了時辰陛下問責下來怎麼辦?”
尉遲芸昇眼神閃爍,看出他存的什麼小心思:“又沒讓你非要今天做完。自明日起,三日之内叫阿福看着,十遍耍完再來同我說,遲一天就再加三遍。”
尉遲绛睿一聽,哀求的目光立即投向曾寶雲,曾寶雲掩袖回避那目光,笑着說:“這事兒我不知道是怎麼個回事,也管不了,看我也沒用。”
尉遲绛睿忿忿揮袖,背手朝院外跨步走去,氣沖沖:“好啊好啊,都欺負我,這個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這就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