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面還好,一碰頭就被對方死死壓制,氣得她牙癢癢,卻又偏偏無從還手。那人每每說話不帶情緒,卻總能戳中她心口最軟最惱的地方,叫她恨不得一巴掌拍過去,又忍不住在心底咬牙承認:這人他大爺的确實有點本事。
李茹花小時候就是鎮子上出了名的怼天怼地的小霸王,又是家中獨女,在家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仗着她爹是鎮上最有錢的地主,走哪兒都是小手一插腰,頤指氣使地命令人幹這幹那。鎮上的人也都捧着她,阿谀奉承,變着法兒哄她高興。
一般的小孩見了她,總是羨慕又讨好。她要是心情好,就會大方地丢幾顆糖給他們,看着他們搶得歡,她心裡自然是高興得很。
風光的小日子過得正起勁,可天有不測風雲,有天,她跟一個小孩搶竹竿,結果從那小孩嘴裡聽到了一個名字——“薛老大”。
薛老大?
李茹花當場愣住了,竹竿也忘了搶,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哪兒來的什麼狗屁“老大”!她才是這個鎮子裡獨一無二的“小霸王”!
可惜,現實很快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從那之後,李茹花發現自己在鎮子裡的“神壇”地位驟然跌落。鎮上的孩子們,甭管是比薛長平大的還是小的,竟然都心甘情願認薛長平做“老大”。
但凡鎮上有孩子打架吵嘴,争不出個對錯來,就會拉扯着跑去找薛長平評理。而薛長平隻要聽兩人各自叙述一遍事情經過,随便幾句話,便判得當事人服服帖帖,無半分不滿。
所以,鎮上小孩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有事就找“薛老大”。
李茹花自然是氣得牙癢癢。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膽敢在她面前稱“老大”!
于是,擇了個适合幹仗的黃道吉日,李茹花氣勢洶洶地帶着幾個跟班,跑到薛長平家門口,雙手叉腰,嗓門拉得老高,叫架:“叫薛長平的在哪兒?!給姑奶奶滾出來!”
薛長平從屋裡慢悠悠地出來,倚在客棧的門框上,一臉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輕飄飄扔下一句話:“有事?”
那眼神,那語氣,活像是在看一條路過的狗,瞬間把李茹花的火氣點得噼裡啪啦直冒。她正準備開口“教訓”薛長平幾句,結果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轉頭就被自家老爹抓了個正着——據說是有人給她爹打了小報告,說她又逃課鬧事。
後腳,李茹花就被她爹拎回家裡,按在凳子上一頓爆揍。
這事讓李茹花憋了一肚子氣,後來才知道,指使人去打小報告的就是那薛長平!她當場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心裡悲憤立誓:她跟薛長平這輩子,不共戴天!
從那之後,逮着機會李茹花就想報複薛長平,但沒一次得手的。每次她出招,都被對方輕而易舉地反制回去,活像隻被按在菜闆上嘎嘎亂叫的鴨子,偏偏還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她李茹花又偏偏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犟種,就算被壓着頭啄米,也絕不輕易服這個輸!她不服氣,更不甘心,回回都想着法子要扳回一局。
兩人鬥來鬥去,就這麼成了鎮上有名的一對“冤家”,鎮上小輩沒有不知道的。
空氣靜得像是凝固了一般,隻有外頭風雪的呼嘯聲隐約傳來。李茹花終于憋不住了,坐直身子,轉頭對着薛長平,擡了擡下巴,語氣裡帶着點挑釁:“喂,鎮子上的人都死光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難過麼?”
對面的人依舊沒有什麼動靜,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李茹花撇撇嘴,嘁了一聲,手指不自覺地絞着衣擺,嘴裡帶着刺數落:“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虧得客棧的大叔大嬸收留了你,現在人都沒了,你連眼淚都不掉幾滴,真是沒心沒肺……”
她正數落得起勁,忽然一擡頭,就撞上了薛長平看過來的視線。
那目光冷得像一把刀子,直直紮進她的心窩,冷得她渾身一顫,仿佛掉進了冰窟窿裡一般。
李茹花莫名有些心虛,嘴巴張了張,硬生生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薛長平語氣很淡,卻透着不容置喙的冷漠:“想死在這?”
“不想……”李茹花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聲音也不自覺低了八度。
“那就閉嘴。”薛長平收回視線,轉過身朝裡躺去。
李茹花被訓得愣了片刻,低頭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她小聲嘟囔着,語氣裡帶着委屈:“兇什麼兇,現在鎮子上就剩下我們兩個了,我爹死了,我娘也沒了,我……我以後怎麼辦?我會不會餓死在外面?我家的銀子還沒帶出來呢……”
說到最後,她聲音越來越小,眼眶卻紅了,鼻頭也酸了起來。一想到那些沒帶走的銀子,李茹花更難過了。
“我的銀子……還有我爹的那些銀子呀……”
似乎是被念的煩了,那邊又傳來一句無情的“閉嘴——”
“我就不!”李茹花猛地擡頭,聲音拔高了些,透着幾分倔強。她咬着牙,眼眶裡淚水打轉,“除非你答應我,不能丢下我!你要帶着我!不論走到哪裡都帶着我!我不想死,我一個人肯定會死的……”
說着說着,她再也忍不住,抱着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尖銳刺耳,整個帳篷裡都在回蕩。
薛長平終于被她吵得不耐煩,翻了個身,淡淡開口:“這裡偏僻,夜黑風高,再哭鬼就要被你招來了。”
“嗝——”
李茹花猛地打了個嗝,哭聲戛然而止,眼裡還挂着淚珠,臉上滿是驚恐,連忙擡手胡亂擦幹眼淚,縮着脖子小聲問:“真、真的會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