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官府、皇城...那些遙不可及的詞忽然鮮活起來。太子?那不就是将來的皇帝麼?那眼前這位王爺,不也是如假包換的皇親國戚?
她活這麼大,從沒見到過什麼官,連最近縣城的縣太爺都沒見到過,如今卻撞上了一位王爺?還攔了太,太,太子的車駕?
想到這裡,李茹花雙腿發軟,渾身血液都凝固了。那些在私塾裡聽來的規矩禮儀,此刻全亂作一團。她該行禮?該叩頭?該怎麼稱呼?還是該...直接認罪?
她玩完了!
李茹花後悔了,沒成想她撞上的是太子車駕!這可是殺頭死罪啊——
老天爺你玩你親孫兒!
範逸微微颔首,語氣從容:“太子殿下不必擔憂。今日寅時初,車隊便能到達渃水城,與我大軍會合,不會耽擱。”
小太監回了聲是,又匆匆轉身回去。
範逸目光落回在李茹花身上,隻見她面如紙色,雙膝跪地,瑟瑟發抖。這般光景,哪還有方才說話時的一星半點生氣。
範逸轉向身側侍從,聲音溫和:"去取件厚衣裳來。"
"遵命。"
範逸接過侍從手中的襖子,披在臉色蒼白的李茹花身上,看出來她害怕,寬慰道:“不必慌張,太子殿下為人寬厚,并未問你的罪。你方才說,烏汗人打進了渃水城,你家人都死了?”
興許是對方态度溫和,聽到又不問自己的罪,李茹花這才稍稍緩過神,怔怔點頭:“是,是——”
“那你這是從渃水城逃出來的?”
“是。”李茹花怯怯點頭。
範逸輕聲:“幾時逃出來的可還記得。”
李茹花不記得了,這幾天擔驚受怕,一時間想不起來天黑又天亮了幾次:“兩···三日?三日?”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從範逸身後馬上躍下。那人衣袍特制的繡紋繁複,腰間懸着一柄長劍,有李茹花那麼高。頭戴一頂烏黑小帽,單看這副裝束,便知職位不低。
張天正拱手開口:“殿下,方才接獲我軍前線軍報,”他略一停頓,瞥向跪地的李茹花,“渃水城被烏汗人攻陷,城内無一生還。”
範逸側首: “哦?”
這一聲疑問叫李茹花瞬間膽戰心驚。
她下意識擡頭,正對上張天正看過來的銳利目光,他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卻聽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是如何活着逃出城來的?”
李茹花被問得一懵。她是怎麼逃出來的?她就,順着房梁爬出來,又稀裡糊塗上了輛馬車,這便逃出了城。但李茹花雖然心眼粗,卻也知道這些大人們要聽的不是這個。
這事得從她被烏汗人抓起來說起。
李茹花急的牙齒打顫:“這個,這個說來話長,烏汗人···我是被烏汗人從城外,不是,我是被他們從北塞上的小鎮抓起來的···然,然後···把我關起來···我,我逃——”
這語無倫次的話似乎叫旁邊的馬兒也聽得很是無語,不耐煩打了個哧哧的鳴聲。
“好了。”
哪怕範逸有耐心,車隊也沒有時間這麼耗下去。
範逸轉身上馬:“一并帶上吧。”
張天正:“是。”
·
天色漸晚,城樓外已經打上了火把燈籠,拉長雪地裡的人影。
尉遲林等人已在南城門外等候太子車駕多時了。
一行車馬終于從那邊冒了頭,長龍般的車隊浩浩湯湯進了城,街道上空曠安靜,隻有呼呼的風聲吹得殘雪亂飛,還有兩側迎接太子一行的太元士兵。
太子的馬車在驿館門口緩緩停下,金鐘罩下的燈盞被宮人提着侯在了車邊,腳蹬也安置好了,等着車上的這位。所有人都在恭敬候着,馬車上的人卻沒有下來。
車窗邊的小太監看了眼恭候的衆人,湊上前去朝着車内低聲道:“太子殿下,城内驿館到了。”
裡面卻沒有聲音。
随車的小太監互相看了眼,都低頭沒再作聲。
就在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時,隻聽車内一道平穩的聲音響起:“尉遲将軍。”
尉遲林聞言兩步上前:“臣在。”
太子:“左都督叛國一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尉遲林回道:“回太子殿下,大軍行軍途中,北塞知州李源夜奔大營,聲稱無意探聽到左知政與家臣叛國投敵的密謀,意圖放烏汗人進城,而後便是烏汗人進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