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人答:“這是南邊秦瑤縣的官窯産的瓷,一般隻進貢宮中。花瓶被一分為二,佛像被放入後又粘合起來。這佛像被放在左知政書房的角落已久,屬下們搬出來時,周圍的灰塵很厚,瓶底幹幹淨淨。”
不愧是都察院的人。
這幾句便将來龍去脈都交代了清楚。
但聽懂關鍵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官瓷出現在這裡,什麼意思?
上貢宮裡的東西若在民間流通那是誅九族的死罪,沒人敢發這種财。
那就隻能是宮裡頭賞的了,誰賞的了?
沒人敢繼續猜下去。
薛長平不懂這些,但也察覺到周圍氛圍不大對,低眸沒再開口。
範逸這時看向薛長平,溫和笑問:“依你所說,背後搗鬼的會是什麼人?”
薛長平看了眼李知州,張嘴又想了想,才道:“想必是害死都督大人和一城百姓的兇手。”
這話也沒錯,但說了等于沒說。
範逸的目光在薛長平身上停留了幾秒,随即看向前來的張天正。
張天正手中端着木盤,上面是一打信件。
呈到範逸面前。
範逸擡手拿起了一封看了看,又随意抽取了幾封,看到其中一張,動作微滞。
怔愣了下。
範厲見狀微蹙眉頭,以為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淡淡開口:“皇兄若是查到什麼,不必顧忌,但說無妨。”
範逸合起手裡的信紙,放回托盤上,張天正又端着木盤呈到太子面前。
小太監接過,雙手捧上:“殿下。”
範厲沒接,道:“上面的第一封,拿起來,你讀。”
小太監一愣,立即道:“是。”
他放下木盤,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紙,隻有兩行字,打開就開始念:“日暮秋塞北風漲,青瓷瓶裡戲魚鈎——”
讀完看見右下角的紅色章是太子私印。
青瓷瓶裡戲魚鈎——
小太監讀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是什麼,可惜已經來不及,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猛地跪在太子腳邊,吓得面如紙灰,已經說不來求饒的話,身體像篩糠似的發抖。
薛長平見突如其來的變故,似乎懂了,驚愣間看向那青瓷魚紋瓶。
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嗡嗡地轉。
範厲:“呈上來。”
小太監雙手發抖,一張薄薄的紙似乎有千斤重,費了好大力氣才舉過頭頂。
範厲拿起來,掃了幾眼。
是他的筆迹。
這信是他中秋過後寫給左知政的,花瓶也是他賞的。
兩句詩間另有深意,旁人讀不懂,即便被人知道也無傷大雅。
但此時此刻,這信和這瓷瓶同時出現,還真是應景。
範厲眼底滑過冷笑。
他将信放在了桌上,神色自若道:“内務府今年送了三個地青瓷到孤這裡,說今年是瑞年,出的瓷比往年都好。年初左知政的奏折上提到了‘墾荒改田,填壑造漁。’希望塞北百姓也能體會到江南的魚米富足,深得陛下贊賞。因此,孤便贈了這青瓷瓶,附以這首詩,望他砥砺前行,造福我太元百姓。”
“不過這金佛像是怎麼放進去的,孤也好奇。”說罷,笑着望向薛長平:“難道你所說的背後之人,是孤不成?”
語落,無數如針的目光迅猛射向她。
薛長平心猛地一沉,沒想到這話題怎麼又牽扯到她身上來了,太子這是什麼意思?這一想便單站在原地忘了回話。
李知州眼底浮現落井下石的諷笑:“太子殿下問你話呢!怎麼不答!”
李茹花握緊衣袖,為薛長平揪了一把心。
薛長平掂量了一番,迅速尋找對策,拱手答道:“是,也不是!”
此時若說“不是”,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前面的努力功虧一篑。
若說“是”,那她今天就必然是豎着進來,橫着出這扇府門。
“這又怎麼說?”範厲眼裡來了興緻,等着薛長平接下來的解釋。
薛長平手心不免也生出了汗,握緊藏在了身後,吸氣緩緩道:“殿下身為一國儲君,體恤國情,愛民如子,向地方官員垂詢問政,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這樣幹練的遣詞造句,便讓有心之人有了可趁之機。”
範厲眼底笑意越發濃烈:“哦?”
薛長平:“若是有人要污蔑加害您,便可以從這文字中做文章,設計一個圈套,利用您身邊的肱骨之臣,禍水東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