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劃破清晨街市的沉寂。
一隊身着黑甲藍袍的士兵動作迅速地打開精鐵閥門,分列兩側。幾輛馬車緩緩駛入那狹窄的入口,車輪碾過石闆,發出低沉的轱辘聲。
"娘親你看,那個是不是都察院的大門啊?平日鮮少見它這麼早打開呢。"路過一個稚童指着那大門好奇道。
聞言身旁的婦人立刻驚慌失色,急忙捂住孩子的嘴,一邊推攘着将他拉走一邊低聲告誡:"噤聲噤聲!這不是你能說的話!别看,快走,不關你的事。"
那孩子指的,正是京城令百官聞之變色的都察院。
都察院的大門不同于尋常官府衙門,既無朱漆門楣,也無石獅當鎮,而是一道冷峻的鐵閘門。
這扇門高達三丈有餘,漆黑如墨,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鉚釘,如同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閘門嵌于兩側不見盡頭的高牆之中,青灰的巨石牆體粗糙不平,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子冷冽的殺氣。牆頂尖銳的鐵蒺藜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藍光,如同一排排猙獰的利齒。
當一腳踏進兩側高聳的牆間,仿佛瞬間墜入無底深淵。
狹長的通道不見一絲縫隙,隻有一種無處可逃的絕望。
空氣中彌漫着濕冷,混雜着淡淡的鐵鏽腥味。僅頭頂一線天光,更顯得這條路漫長無際。
但其實這條通道不算長,卻也不短。長到令人恍惚這一輩子就交代在這裡了,短到不過半刻便能走完。
“咔啦——”前方厚重的鐵門被緩緩拉開。進入這第一道關卡後,最後一絲稀薄的日光便也徹底消失。
轉過一道陰暗的彎角,沾滿塵泥的黑皮靴停在一間刑室前。
張天正緩緩松開身上的披風,身後的心腹立即接了去。緊随着又是輕微的“哐當——”一聲,仿佛什麼大物件被小心放落了地。
未等張天正先開口,刑室裡坐着的背影似乎知道來人是誰,沒轉身,仍專注手裡的事,聲音中帶着幾分随意:"回來了?回程的腳步倒是比意料之中的快啊。"
張天正在刑室門口的長椅上自然坐下,靠上椅背,放松地端坐着,解下腰側的劍,緩緩抽開:“嗯。”
若是忽略了這長椅上還有陳舊幹涸的血迹,曾經被用作嚴酷刑具,倒真以為坐上去有多舒服。
裡面的人早對這冷淡的态度習以為常,繼續自說自話,他暫停手裡的動作,欣賞快要完成的作品,得意道:“看看,這是我新研究出來的烙刑。昨夜為了這玩意兒可一宿沒睡,這根人型的鐵柱子内心是空的,裡面就可以加炭火。到時候犯人嵌入柱子裡,說錯一個字就往裡面放塊紅炭,我試過幾次,這炭火加到一半人就受不住了,什麼話也招了,你說妙不妙?"
張天正側目看了眼刑室裡面,牆上挂着各式各樣的用具,地上又是各種廢棄的殘鐵刀片,有的上面還有新陳血迹。
不過這次他難得的接了話茬:“殿下覺得不錯便不錯。”
聽到“殿下”兩個字,裡面那人後知後覺想起什麼,直起身子正經了幾分:“殿下已經回府歇息了吧。”
張天正低頭慢慢擦拭着手裡的劍:"沒。殿下打算親自審。"
聽到“親自審”,裡面的人動作一頓,終于緩緩轉過頭來,一張臉在火光下白皙的有些病态,雖身為男子,面相卻頗陰柔了些。他狹長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語速也快了些:"殿下要親自審問?誰?"
這審犯人可是個苦差事,又髒又累,甚至吃力不讨好,弄的一身髒。
能犯事被抓進都察院的,證明那人本事也不小,又在這地牢裡,什麼腌臢事沒有?不過這活在他嚴謹柯眼裡卻是無與倫比的美差,除了地牢,還有哪裡能這麼光明正大的用各種手段折磨人?
作為範逸的右臂,右都禦史嚴謹柯,人稱嚴白臉。這都察院的審刑室裡就沒有他手下張不開嘴、吐不出真話的犯人。
平日遇見朝中的大人們,誰都得對他客氣點。若是有一天落到這都察院裡,還指望他能手下留情。可惜,此人最會笑裡藏刀,笑得越狠,下手是越發陰毒。隻聽自家主子的号令,想要他手下留情,不如在家多燒高香,求求菩薩,若務實點,那就少做忤逆朝廷的事。
可今兒個真是太陽打西邊起。需要殿下親自審問的犯人,這得是什麼來頭?多大的面子?
張天正知道嚴謹柯什麼德性,這會兒保不準已經興奮上了,慢條斯理地瞥了眼地上那口棺材般的長盒:“人在裡面。”
嚴謹柯順着張天正的目光看見那頂幽棺,瞬間就來了興緻,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大步流星地拉開刑室的木門。
門軸被大力拉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嚴謹柯蹲在了長盒前,眯了眯眼,湊近用鼻子輕嗅,像是在辨别某種氣味。擡頭看向張天正,向他确認道:"活着,醒的?"
張天正低頭擦拭劍身:"殿下還要提審她,當然還活着。"
嚴謹柯緩緩起身,開始繞着盒子踱步,目光緊緊盯着長盒似乎要看穿了去:"關了多久了?"
張天正:"快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