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你喝多了……”
“多個屁,老子可以喝半斤白酒,八瓶啤酒!像我們倆這麼慢慢聊慢慢喝,到天亮能有多少,再說了,我喝醉了我也不怕你把我怎麼了樣……咱們又不是沒怎麼樣過……嘿嘿嘿……”賀蘭笑的有點猥瑣,我心裡也起了漣漪。
“沒下酒菜了……瞎說什麼……”
“我瞎說?你自己心裡怎麼想的,你自己知道……冰箱裡有鹵菜,還有花生米,你自己拿……”
“這麼多菜,那你還買啥燒烤、炒面啊……”我一開冰箱,鹵鴨翅、泡腳鳳爪、涼拌蔔頁、還有一盒油炸花生米。
“這都不是啥正經飯,看電視的時候當當零食還行……那個涼拌蔔頁是中午我看到新出的一個攤兒上賣的,沒見過,聽口音是你們那兒的……”
“我就說,你怎麼會買這個菜,藥芹、香油、蔔頁,基本就我們那一圈有……”
“一個破蔔頁還得瑟上了……還不就是個豆腐!”
乘着撕保鮮膜、開包裝盒,我看着賀蘭,猶豫着要不要直接問出來。她這個人就是這樣,越是一筆帶過的事,可能事情越大。
“直勾勾盯着老子看啥?老子臉上有錢啊?”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不能生的?”
“其實早就知道了……”賀蘭收起笑容,狠狠的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瓶,像下了某種決心,“我第一段婚姻,一共不到三年。老太太那什麼很盼孫子……她不知道他兒子的事的……我們從認識到結婚兩三個月的時間……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去領了證……差不多兩年的時候吧,老太太急眼了,拉我去檢查……那就知道了……不會下蛋的母雞,也是離婚的原因之一……”
“就那樣,你都不準備離婚?”
“實在是丢不起那人!你也知道,我賀蘭,多麻利的人,怎麼可能瞎呢?怎麼能被人騙這麼慘呢?”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這個孫子!你他麼說的是人話麼……你一上來就跟人說,我不能生……我還要在廠裡混的,你他麼一拍屁走路了……你别忘記了,當初你們公司是我們公司的客戶來着,你這個正直的質檢大官人,偶爾會卡數據的!我們廠那銷售也是為了跟你搞好關系,少他麼卡!”
“你們有的時候那個參數是會下偏嘛……”
“我就問你,不符合國标麼?不符合合同條款麼?合同簽的都是上下浮動的,正負号你不認識麼?”
“那我們從自己角度出發,肯定是正公差好……”
“傻逼!利潤從哪兒來啊?!你們自己出去的産品就都是正公差了?傻逼!”
“……”
“就為了搞定你,把老子搭進去了,老子把身子搭進去也就算了,老子全部的家當都搭進去了!”
倆人都不說話,沉默。
“我可以不要孩子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冒出這句。
“你爸媽行麼?你們村裡人不會說閑話麼?”
“閑話能怎麼樣?大學娶精神病,然後逃婚,沒有比這跟大的笑話了……哈哈哈……你放心吧……”我盯着賀蘭的臉,她低着頭,不看我,兩隻手抱着酒瓶,前後來回搓着,“我就問你,你想不想要孩子……”
“我想的……要我也不會去瘦那麼大的罪,忍那麼大痛,花那麼大代價……”
“現在技術都很發達了,可以做試管嬰兒的……”
“我問過了,那個太貴了,好幾十萬,還不一定成……”
“我同學,就在人民醫院做這個,沒那麼貴的,幾萬塊錢的事……我們可以把檢查先做充分,然後試兩三次……”
“還兩三次……有那麼多錢麼……”
“一年賺個幾萬總不是吹牛的吧,又不是一次性繳費的,肯定可以……”
“萬一還是失敗呢?”
“那我們就不生啊!我說了,我可以不要小孩子的,我爸媽肯定也可以……”
“我就是想要呢?”
“兩種辦法……抱養……我家那邊我們打聽着點,很容易的,幾乎年年都有的……還有就是到福利院,領養個,這個可以挑個聰明、漂亮的、沒有缺陷的……”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麼?”
“我一進門,你就跟我說了,我就開始想了……你就一直耍酒瘋……”
“我也不是耍酒瘋,我就是有氣要出……”
“我們可能都不是什麼做生意的料……賺不到大錢,但是過生活肯定是沒問題的……你還有個好技術在手……實在不行,咱們就在我們家鎮上開個四川小吃,你那燒飯手藝,肯定行……再說了,我們那兒人嘴很饞的……”
“你現在在家幹什麼?”
“養雞……”
“這事你幹的來……隻要跟畜生打交道就行……”
“……”
“你交際能力就是不行嘛……”
“是的……你看咋樣?”
“我想想……”
“天要亮了……”
“剩菜放冰箱,然後你去洗澡……”
“嗯……”
天亮的速度很快,從靛青到淺藍,也就是十來分鐘。我們的這段路走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