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聲音雌雄莫辨，像一團迷霧，飄蕩在朝天的耳邊。卻又仿佛帶着鈎子，讓她忍不住探尋說話之人。

她張嘴，口中卻被水霧堵住無法出聲，然後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等她睜開眼睛，視野被一雙秀着祥雲紋的白靴占據。順着褲子向上看去，身着司戒堂制服的胸膛沒有絲毫呼吸起伏。她向後仰頭，卻發現已經到了極限。

“快從地上起來！”前方傳來冰冷的聲音。

朝天這才意識到原來她一直趴在地上。她用手臂支起上半身，身體卻軟綿綿跟不上頭腦的思維，又趴回地面。她隻得慢吞吞地滾向側面然後起身。

比她高兩個頭的周如清從上方俯視，面色冷峻道：“為何隻在秘境中修行幾日？”

朝天望向四周并沒有看見白天行的身影，問道：“白天行呢？”

“他已去向宗主報告秘境情況。”周如清滿臉恨鐵不成鋼，“既然秘境中已無危險，為何不多加修煉，反而提前退出？”

“周源呢？”朝天不答反問。

她的正前方是閃爍着奇幻光芒的秘境入口，兩側站着值守的弟子。負責開啟秘境的言長老則不見身影，隻剩周如清一人看守着此地。

廣場空蕩蕩，偶有弟子穿過空地，也隻是随意地望向他們這邊，便快步離開。

明明陽光和煦，清風柔軟，朝天卻被激到打了個噴嚏。

在修仙界，築基修為雖平平無奇，但與未入道的凡人相比，可謂百病不生。朝天雖在冷冽的幽冥池水中浸泡許久，卻也不至于因此冒寒。

朝天用絲帕擦了擦鼻子，覺得自己像是變回了前世孱弱的凡人，反而令她平靜不少。

周如清臉色稍霁，擺擺手。

朝天見此不做多言，拱手後便疾步橫穿廣場。确認她已不在周如清視線範圍内，她放慢腳步掃視着沿途栽培的靈植，倒是一如既往的張牙舞爪。身為修仙界的雜草——尋靈草都快長到她大腿中部。

她貼着小路邊沿走，沒走兩步便發現幾個交錯的腳印，還有被踩在地上的野草。腳印的方向與她前進的方向相反，隻需輕輕一瞟便知是前往秘境入口時遇見的男女打鬧時踩踏的。

朝天摩挲着袖口的暗袋。内袋是普通口袋，并非空間容器，她一般用來存放保命之物，比如飛刀和秘境木牌。

現在，她隻能摸到飛刀，裂成兩半的木牌則消失不見。

回到坎青峰山腰的小院，朝天第一時間對屋内進行檢查。屋内陳設并沒有變動，存放在倉庫内的寶器也能使用。朝天随手拿起堆在上方的靈劍振臂一劈，破空之聲響起，前方的樹幹出現一道深痕。

靈劍周身光華流轉不似假物。

眼前的一切真實地挑不出一絲錯，朝天不由得懷疑自己已回到坎青峰。然而在幽冥池中捏碎木牌都無法退出，現在卻如此輕易地回宗，直覺告訴她這與洞穴中的幻影有關，極有可能是一重幻境。

無論是人為的或是天生的幻境，大多都以入陣者内心渴求之物作為藍本衍生幻境内容，借此誘導入陣者迷失其中最後以身飼養整個秘境。而人為制造的幻境除了使用前一種方法消耗入侵者的真氣，幻境主人也可以身入陣伺機擊殺闖入之人，如灼霧城藥師制造的幻境。

從天衍宗廣場到坎青峰至少有幾十裡，她并未觀察到任何異樣。雖說幻境是根據入陣者的記憶與幻想塑造與調整，但要使範圍如此廣闊的幻境真實，制造幻境之人的修為必定不是小小築基。

玉清秘境會自動排出修為高于築基的修士。白天行強行突破金丹之時被吐出秘境，說明了秘境仍遵守這一規則。眼前的小院若不真實，則多半是天然形成的幻境。

從秘境出來已經過兩個時辰，體内靈氣水平穩定，并沒有快速減少。若此地真是幻境，也不會在一時半會兒要了她的命。朝天按耐住内心的不适，回到小屋開始修煉。

第一日，周如清和太上長老詢問她秘境内發生之事。

第二日，白天行與她分享結丹經驗，并帶她下山放松。

第三日，太上長老出關，暗中下令徹查周家刺殺之事。

朝天離開山峰院落時，腦海中還浮現着太上長老震怒的表情。他臉色陰沉，下垂的眼睑半遮住淩厲的寒光。

自她被接回天衍宗，每次見面，太上長老都神色淡淡。第一次見面時，太上長老即使聽見兒子與兒媳身亡的消息，他也面無表情，然而現在卻因她被襲之事提前出關。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朝天頗為震驚。

更令她驚訝的是，剛回到山腰小院，便看見老黃鬼鬼祟祟地徘徊在門口。雖然他壓低身子躬着背，但卻直着脖頸四處張望，也不怕被人看見。

老黃在看見她之後，陡然睜大了眯着的眼睛。他拿出揣在袖筒裡的雙手，也不裝了，直起身子朝她揮動着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