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宛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成成成。”
“還有就是,能不能直接教那本縣志裡的内容?這不是馬上就要用了嘛。”
裴澈翻開那本縣志,挑了一篇相對溫和一點的,給陸宛音念了一遍。
陸宛音聽不懂裡頭的之乎者也,又不好出口打斷,隻得關注起其他的地方來。比如相比裴澈平時說話的語氣,他念書的語氣就顯得有趣多了。
以前教了她幾個字的那個書生念書好似廟裡的和尚念經,沒有起伏,連綿不斷的聲音同飛舞的蜂子一樣。
而裴澈念書就有些不一樣,抑揚頓挫得隻比其他茶館裡的說書人差一點。但他的嗓音又完全可以把聽衆因為剛才因起伏這一方面而産生的缺陷給補回來——
不對,裴澈明明壓根就不是在說書。
【诶诶,回神,好好聽裴夫子講。】系統在她腦内出聲提醒道。
“我哪有走神,我明明在好好聽。”陸宛音不服氣。
【你聽的到底是人講的内容還是其他東西,你自己心裡清楚。總之給我回神。】
陸宛音試圖繼續好好聽裴澈念的書裡的内容,但還是聽不出來。這篇文章被裴澈念出來之後,和外來的那些胡商嘴裡叽裡咕噜的話沒有區别。
裴澈突然停了下來。
陸宛音問:“怎麼不繼續了?”
裴澈看了她一眼:“念完了。”
陸宛音尴尬地笑笑:“啊哈哈,念完了啊……”
裴澈道:“聽不懂?”
陸宛音:“啊……嗯,對,确實有點不不理解。”
裴澈盡量用大白話給陸宛音解釋這篇文章。于是陸宛音就聽到了這麼一個故事:
前朝有個女子,夫君上京去科考,讓她在家裡料理家事。于是這個女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外出買豆腐養家,在家伺候癱瘓在床的婆母,給小姑子準備嫁妝,還要料理其他一切的事務。
她夫君因為英俊潇灑中了個探花,又被郡主瞧上了,要擇他為婿。當時官場又不能直接停妻另娶,于是這個夫君在他衣錦還鄉時要降妻為妾。
這女子自然是傷心的,但在她婆婆、小姑子以及當地村長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之下,她同意了,自請為妾,最後和夫君琴瑟和鳴,為自己博得了身後的美名。
陸宛音聽完很不可置信:“憑什麼啊?她勞累了那麼久一分錢都沒拿到,最後就換個沒什麼用的名聲?”
裴澈頓了一下:“所以我說這種内容别往心裡頭去。”
陸宛音凝視着裴澈念完放到桌上的書,隻覺得上面的線條排在一起組成了一張張面目猙獰的臉,似乎要沖出紙去把正在閱讀的人身上的血肉都撕下來,嚼吞入腹。
她發了很久的呆。起碼一刻鐘之後,她聽到裴澈問她:“還學嗎?”
陸宛音隻是猶豫了一瞬:“學,怎麼不學。”
裴澈在紙上示範這些字的筆畫順序之後陸宛音再描。即使沒了字必須要寫得工整這一條要求,陸宛音仍學得艱難。
以這種有賣弄作者學識之嫌的酸腐文章來學字着實不是個好選擇。這意味着比普通文章還要更冗雜,也是更生僻的字句,它們像山一樣壓了過來。
陸宛音忙活好一會兒隻堪堪記住幾個字,然而一把它們放到句子裡去,這些字又變成了畫,邊在紙上跳舞邊沖她龇牙咧嘴。
她一向不是個死要面子的人。眼見這種情況她決定及時調整戰略:“嗯……其實吧,我覺得這樣學不太适合我……”
裴澈“哼”了一聲:“那劉家那邊?”
陸宛音擠出個笑來:“還得仰仗您幫忙,幫我把這篇文章改容易一點,弄個大概就成,剩下的我自己編——事成之後請你吃飯,成不成?”
裴澈瞧了她一眼,拿起了毛筆:“那成吧。那你還學嗎?”
陸宛音點頭哈腰:“學學學,當然學,師父您說該怎麼學就怎麼學,徒兒都聽你的。這下您說往東我絕不往西!”
說點好聽話誰不會,比起自己得到的實惠而言幾句話又算不了什麼。跟達官貴人講盡好話不過換塊白面饅頭,跟裴澈講幾句好話能省好幾百文錢,不虧。
裴澈把整篇文章概括下來也不過寥寥幾段,陸宛音把那張紙折起來,小心翼翼收進衣服袋裡。
裴澈問:“你打算怎麼跟劉家那邊弄這出戲?”
陸宛音自認笑得腼腆:“這個……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