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茶沒有直接回答,短暫沉默之後她緩緩開了口:“……初中的時候我們是同學。有次我碰見姚罂的母親,她當時提着滿手的食材看起來非常開心,我很好奇于是問了原因,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女兒這次成績有所提高,為了鼓勵她所以特地買了她愛吃的’……
不光她的母親,姚罂的父親也是,所有家人都全心全意地看着她。”講到這裡,查茶臉上竟有些微莞然。
盡管她吐露着無關的信息,桃子依舊耐心地聽着。
“但是姚罂她卻總是抱怨‘父母好煩’、‘去死’——憑什麼?!”查茶歇斯底裡地大叫起來,“憑什麼她就能有那麼愛她的父母?!她有什麼不滿?!
“不論我成績怎麼樣、做了好事還是壞事,爸爸和媽媽都從來不會為了我回家,就算回來也隻有陌生人一樣的問好!那幹脆家裡誰都不在最好,不需要傭人每天打理,誰都别來煩我!”
“……你這是羨慕她吧?”
“沒錯!我羨慕她!那又怎麼了?!她不要父母的話就給我好了!”查茶的眼淚又汩汩地落下,“隻有波波陪着我,明明隻有波波一直陪着我……”
桃子不知該是同情或是譴責,她默默移開了視線看向庭院。
院子裡,昶忍耐着濃重的血腥味,把源源不斷湧現的怨靈紛紛斬斷,“真是浪費時間,不破壞祟核就算斬除也能迅速再生。”他試圖前往怨靈群的中心部分,可剛斬開通路又被新的靈體填滿。
“……啧。”昶開始不耐煩,手上的短刀瑩瑩泛着白光,“視之……聒噪!”随意地念了稱不上咒文的咒文,他猛地用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直線,怨靈組成的巨大雲團在一瞬間被徹底切成兩半,蘋果大小的祟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視野中。
它飄在半空,其下方則是雙腳浮空、仿佛被捏住後頸的貓的姚罂,再往下便是站在地上、周圍覆蓋着一層藍色符紙組成的護盾的子鼠。
無視子鼠和姚罂,昶徑直向祟核投擲出短刀。
子鼠環繞四周的怨靈都被驅散,視野豁然,他見昶試圖直接破壞祟核,連忙從懷中抽出藍色的符紙甩向祟核,符紙與刀刃碰撞出耀眼的強光——
——由于符紙的阻攔使短刀的軌迹發生偏轉,因此隻擦傷了祟核的表面,祟核玻璃般的外殼應聲産生裂痕,所有的怨靈旋即發出刺耳的尖叫,緊接着它們猛然收縮,繞着核飛速旋轉。
怨靈堆吐出懸挂在下方的姚罂,子鼠跑去接住了她。
“……你在做什麼?”昶露出疑惑的表情。比起不滿,他更多的是不解。
“……那些都是被殺死的動物的怨靈,”子鼠把姚罂安置在大門旁,忍耐着被吞沒時傳來的怨恨帶來的反胃感,“它們恐怕都是被姚罂在那個涵洞中殺死的。”
“我想也是。”昶朝落在遠處的短刀伸出手,短刀聽話地回到了他手中。
怨靈們仍舊纏繞着核不停旋轉,像是在療傷。
“有的被剝皮,有的被削下四肢,或者挖去眼睛割掉舌頭,沒有哪個屍體是完整的,它們被随意地扔在爛泥裡……為什麼能做出這種事?!”子鼠起身望着失去意識的姚罂,憤恨地握緊了拳頭,“……但我也不能讓她就這樣被怨靈吞噬。”
“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本來想從内部接近祟核,沒想到你一下子就把怨靈都打散了。”子鼠擡起頭,這是他兩天以來第一次直視昶,“我來淨化它們,你不許出手。”
昶攤開手:“請便。”說罷,他不再往短刀内注入力量,刀身的光芒黯淡下來。
子鼠又取出一黃色的符紙。它們一片片從他手中浮起,與原本便一直在固定軌道上巡回的藍色符紙一并排列成有序的形狀。
他又用餘光看了眼昶,确定對方的确乖乖呆在一旁後令幾枚黃色的符紙擊穿了仍在轉動的怨靈雲團,怨靈感受到攻擊即刻對子鼠撲了過來。也許是祟核受損的關系,反擊的怨靈數量相比之前少了很多,它們的沖擊被藍色的護盾穩穩地擋下,子鼠趁機又擲出數枚黃色的符紙,這次的作用不是擊穿,而是産生了強風,把包裹在祟核外圍的怨靈吹走了大半。
緊随其後再是三張黃色符紙,當第一張黃色的符紙與抵擋在祟核前的怨靈接觸時,怨靈宛如化掉的冰塊一般失去原有的形态四濺開去,周圍的怨靈還來不及填補符紙造成的空缺又被第二張符紙擊中,第二張直接将怨靈組成的壁障融穿,将祟核完全地剝離出來——
第三張符紙毫無阻攔地貼了上去。
“……抱歉,對你們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子鼠的聲音放得盡其所能得輕柔,“請好好安息吧。”
符紙散發出淡黃的輝光,祟核漆黑的顔色逐漸褪去變得透明,四周的怨靈的形也态越來越模糊,與被昶切下化為粉末消散的狀态完全不同,怨靈和祟核猶如被輝光同化一般泛出淺淺的光,同夕陽的餘晖一起消逝在上空。
确認怨靈淨化完成,昶解除了圍繞查茶家的金絲。
“……真讓人不愉快。”直到最後,子鼠都注視着怨靈。夜晚業已降臨,取代陽光的是天幕上稀疏的點點星辰,再怎麼仰望也什麼都看不見了他才收回視線:“為什麼人一定要去傷害不可?”
昶瞥了子鼠一眼,沒有搭話,他走出大門對滿臉寫着擔心的桃子說道:“解決掉了。”
“她怎麼樣了?”
“暫時失去意識,總的來說沒事。”昶簡略地報告完畢,背對着他的查茶肩膀用力地抖動了一下。
“夜鹞橋的橋洞,那邊就由我去處理。”子鼠也走出大門,聲音聽起來似乎相當疲憊,“……”他嚅嗫了一陣,像是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說,轉身準備離開。
“這個還你。”昶扔過去一團揉過的紙團。子鼠接住後展開一看,發現是一張畫着符文的白色符紙,折成了蜘蛛的模樣——正是自己的東西。
“别再往我身上貼追蹤符。”昶用沒有收回的手,指着子鼠發出警告。
子鼠瞪了一眼昶,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們也回去吧?”街燈一個接一個亮起來,昶向桃子提議道。
“先把姚罂送回家。”這回桃子沒有拒絕,“路上你好好給我說明一下那個祟是怎麼回事。”
聞言,昶似乎心情不錯地回敬桃子一個微笑:“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