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姐将手中杯子放到桌上,視線與她相對,毫無懼色:“請便。”
胡碟嘴角微揚,笑中深意十足,“這故事太長太長,對手也十分強悍。探案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覺得有個兇手足以讓我敬佩,足以讓我嚴陣以待。”
鄭大姐也失笑道:“這兇手倒算是榮幸了。”
胡碟收起笑容,正色道:“從哪裡講起呢?就從……玉迦山上的鬼影是怎麼來的講起吧。”
“書上說,福禍無門,惟人自召。鬼影之事如此玄妙,在我看來卻是空穴來風,有人在背後編了個故事,這故事廣為流傳,鬼影才有機會出現,才能達成目的。”
“玉迦山上,我們找到了一根堅韌的魚線,從山頂拉到山腳,躲過茂密的枝葉,能夠暢通無阻的上下行。魚線上綁了個風筝,風筝上挂了那塊櫻桃紅的紅布。風筝輕盈,是最适合在空中飛的東西,套上紅布,隔着霧霭一看,不就是個鬼影了麼?再利用傳動帶一般的原理,人無需上山,隻需站在山腳便可将鬼影拉動。如此,制造了玉迦山上有鬼的假象,還成功讓很多人都瞧見了。”
“那線綁得極高,且魚線太長,想要拉動,必須得是武藝高強之人才能操作。那麼在蓮縣這座小城裡,能養得起高手的,也就隻有周家了。至于原因,我想是他們為了趕村民回去種地,好收取租稅,編個故事造個鬼影,永遠都是一勞永逸不虧本的買賣。”
“可是這地主強造出來的鬼影,除了吓得獵戶不敢上山,還能被有心之人用作它途,我說的對麼,鄭大姐?”
胡碟緊緊盯着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鄭大姐卻好似覺得有趣極了,掩嘴笑出聲來,“原是這般,要我說這周家聰明也是聰明,又有些笨,不過幾個獵戶,什麼雷霆手段不好使,還要使這般雕蟲小技。”
胡碟道:“鄭大姐說的有理。隻是利用傳說鉗制百姓的思想,影響深遠,不用一兵一卒便能打勝仗,何樂不為呢?”
紅鸾星的傳說,高貴妃的故事,不就是這麼個道理麼?
“你繼續,”鄭大姐好似興緻十足,有些期待下面的故事。
“好。玉迦山上的鬼影被我們發現了,那麼山下衆人看見的鬼影自然也是假的,我們便背着魚線和風筝,帶着那塊紅布來到了你家。你說那紅布與那日看到的鬼影很是相似,這便是引我懷疑的地方。一來,是幾乎沒有誰會仔細觀察自己遇見的鬼怪,往往是扭頭不看,落荒而逃,你為何會記得厲鬼的穿着?二來,你既然覺得那紅布就是鬼影身上的衣料,為何卻問也不問這布從何而來,你難道就不怕我們幾個生人其實是扮鬼之人麼?”
“其實很簡單,将山上的鬼影和山下的鬼影分開,這事便說得通了。”
“我猜想,你早就發現山上的鬼是假的,且看穿了周家的手法,将其利用到自己家裡,制造出一模一樣的鬼影。在我們面前,你隻想提醒我們将其與周家聯系起來,好将屋子裡的鬼影也推到周家頭上。鄭大姐真是好眼力好計謀,能憑一雙眼睛發現我們一群人才揭開的秘密,還能将手法化為己用,實在是高明。”
胡碟說着,敬佩之情溢于言表。鄭大姐卻好似受寵若驚,躲閃道:“您說笑了,我隻是驚吓過度,記憶出了些問題,看見什麼紅布都誤以為見過罷了。”
“是麼?”胡碟道,“後來我們便想在這間屋子裡找到點什麼東西,能像山上的魚線一樣,讓鬼憑空出現。可惜一無所獲,後來我才發現,屋子并不像山上一樣道路暢通,鬼影是沒辦法從外面來去自如地出現在屋内的。這下我們便犯難了,兇手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法,才能讓鬼影能在屋内屋外移動,既能讓屋内的人害怕,又能讓窗外的人隔着這不算透光的窗戶也能看到呢?”
“這個問題實在太難了,我苦思冥想也毫無頭緒,近乎覺得,難道真的是鬼神之力?我長這麼大,還未曾這麼挫敗過。”
她目不轉睛盯着鄭大姐,道:“兇手布的局,實在太厲害了。”
“後來我想,隻需要兩個鬼影,一個在屋内吓人,一個挂在窗戶上,這個問題便解決了。”
鄭大姐吃了一驚,捂着嘴難以置信,“對呀,雲公子也太厲害了,周家的詭計就這樣讓你給識破了!”
“那日盧獵戶出事之前,可有不認識的人進過屋子?”胡碟避而不答,突然問。
“你是說,周家派人潛進我們屋子裡,假造了個鬼影?”鄭大姐駭然道。
“不,不需要。雖然我們找了很久,希望找到有人遠距離使鬼影出現的證據,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法。雖然鬼影有兩個,但制造兩個鬼影,隻需要一個人便可以。”
胡碟勾起個玩味不屑的笑,“我跟我那傻大哥說,窗外的鬼影是靠魚線的手法制造的,而屋内的鬼影是你看錯了。”
“是呀,”鄭大姐若有所悟地點頭,“那魚線的手法,确實可以再用到窗戶上,這樣大家便都能看見鬼影了。等這鬼的事情坐實了,周家的目的也就達成……”
“純粹是哄他玩的。”胡碟耐心等她為自己辯解完,幽幽吐出這麼一句話,“我那傻大哥,什麼事都藏不住,我說什麼他都相信,我逗他玩兒呢,窗戶上的鬼影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法。”
見鄭大姐愣住,她起身來到窗前,将窗戶支起來,指着那支撐窗戶的叉幹道:“這個鬼影的手法雖與山上的不同,原理卻相同,都是在大霧中放一塊飄動的紅布,造成人們看見鬼的錯覺。所以一塊布而已,你隻需要在出門之前将窗戶撐起來,把這布搭上去,外頭的人壓根不敢靠近,隔着霧,便以為是鬼,實際上他們沒想到,真正的鬼,早就跑出去了,就站在吳大媽旁邊呢。”
“這是何意?”鄭大姐皺着眉,有些疑惑又後怕道,“那鬼和我們站在一起呢?這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