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終是在日落之前抵達了禹城。
這一行人離開了七八日還不見回來,謝明乾自打做了将軍,擔心被人抓着辮子,身邊連多幾個侍衛也不敢留,人手皆在暗處輕易不動用,多數時候都是單槍匹馬,也就春二等四人跟着,什麼雜七雜八的活兒都幹。
是以此次幾人離開禹城,連個送信回來的人都沒有,春二和春雨等得心焦,想着若是再不回來,便要去蓮縣親自找人。
“哎呀春二姑娘。”徐友來喝了口茶,坐在縣衙偏廳裡,“這色鬼也抓着了,賭坊老闆也照胡屠戶的吩咐審了,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春二抓了抓頭發,瞧着斜陽再次歎了口氣:“我不是不滿意,是我要是不找點事做的話,總覺得煩悶。”
徐友來卻不能憂其憂,現下碎屍案幾近告破,他也算是完成一件大事,下次磨勘考核,他應當能得個不錯的成績。想到這兒,他頗有幾分得意,擡手捋了幾下胡須,這一擡手,袖子中掉落一張紙,他慌忙揣回去,确認春雨和春二都沒注意到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信中所托,實在叫他糾結啊……
“胡大哥他們回來了!”春二在門口喊。
徐友來聽見這句話,更加心虛慌亂了,好在無人顧及他,他也就佯裝自若地跟了上去。
縣衙門口,破山和阿九先下車,春二急着找胡碟彙報這些日子的結果,慌忙想掀開簾子找人,卻被阿九一把拉住。
春二疑惑地看向她:“有什麼不能看的麼?”她嗅到什麼味道,皺起鼻子靠近阿九,“你身上什麼味兒?怎麼跟以前在死人堆裡的味兒一樣……”
說完她明白了什麼,徑直跑到一旁的樹下嘔吐起來。春二在邊關時也是上戰場的,也見過死人堆,隻是她一直沒能學會習慣,每次見了都隻能捂着鼻子繞着走。
好在她今日沒什麼胃口,就喝了幾口湯,也就沒吐出什麼來,隻是嘔了些酸水出來。她哥春雨動作快,拿了茶水給她漱口,一邊幫她拍背:“沒事吧?你見了那麼多次還習慣不了?”
春二吐出漱口的茶,有些脫力道:“習慣不了。”
春雨嗤笑一聲:“非得在死人堆裡埋伏着打探軍情的時候,你才能逼自己忍一忍是吧。”
春二沒有說話,又喝了口茶,直起身子來。
阿九和破山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馬車旁,抱着劍遠遠地看着春二。春二覺得有些怪異,多日不見,怎的馬車上會帶下來一身的死人味兒。阿九平日寡言少語,可與她卻是并肩作戰的姐妹,見她不适,竟也不上前過問幾句?
實則阿九心裡正犯難,這馬車上死了一個病了一個,恐怕比這屍臭味還要讓人難過。
“阿九。”春二很快恢複,走上前去,“你們怎麼現在才回來?”
“路上突發事故,延誤了幾日。但不必擔心,那采藥郎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那便好。對了,我們這邊也還算順利,色鬼抓到了,說出了賭鬼的下落,現在已經派人去尋了。”
“嗯。”阿九想說她們一行卻并不那般順利,然而看着春二那雙永遠亮堂堂的眼睛,卻無法開口,隻好沉默。
這時,謝明乾掀開簾子跳了下來,還未待站穩,又回神換了個方便的姿勢,将胡碟抱了下來。春二強忍着這二人身上更加濃烈的死人味兒,捂着鼻子湊上去道:“這是怎麼了?”
隻見昏睡着,眉頭緊皺,雙頰發紅,不時搖着頭,好似睡夢中也極其不安穩。春二道:“他發燒了!可曾看過大夫?”
謝明乾看着胡碟緊閉的雙眸,擔憂道:“昨日行至半道我們睡了一覺,醒來她便開始發熱,想來是着涼了,至于大夫……”他猶豫着,“還是等她醒了問問她吧。”
其實胡碟發熱後迷迷糊糊昏睡過去便沒有醒來過,謝明乾也是擔心的,隻是他想着擅自給胡碟找大夫或許不妥,便這般說了。
春二不疑有他:“既是着涼,那便快帶他回去歇一歇。隻是你們去了哪兒啊,這死人味兒太重了……”
胡碟身量雖高,卻實在清瘦,謝明乾抱着她也并不覺得累手,于是就這樣站着,回頭望向那馬車:“敏理病了,春二你去照顧她吧,也順便修整修整。”
春二正想說她在禹城待得煩悶,不想修整,便聽謝明乾啞聲道:“許姑娘沒了,春雨,你叫縣衙找些人來斂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