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林頭這媳婦兒啊，就有一點不好，脾氣太強勢太潑辣，年輕時沒少欺負老林頭，最重要的是啊，她隻生了一個女兒，便說什麼也不再給老林頭生孩子了，街坊鄰居都說可惜喽，老林的一門好手藝，卻連個兒子也沒有，以後要丢了傳承咯！每當人們這麼說，老林嫂總是會拎着酒勺把人攆出去，還說她可不怕，到時候招個上門女婿，誰也别想欺負她家的妞！”

“後來兩人就這麼一直僵持到五十多歲，五年前那場大水，老林頭丢了性命，他的妻子也早幾年就去世了，他們的女兒嫁去了外地，再沒回來過。”

春雨話鋒一轉：“當然，這是街坊之間流傳最廣的版本。但是我們追查淨巍宗的案子這麼多年，問過的人、找過的人，不說一千也有八百，我早看透了，一件事傳得越遠，越不可信，這裡頭啊，指不定有多少文章呢，那老林嫂不一定就是個壞人。”

胡碟贊同道：“她雖然锱铢必較，但也從不缺斤少兩，她或許隻是固執認死理罷了。”

“是，從另一個版本的故事來看，她确實是情有可原。”春雨道，“我找了半天，意外遇到個老太太，頭發花白，滿口的牙都掉光了，講話咿咿呀呀的，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停明白，你們猜怎麼着？”

謝明乾挑眉：“有話就快說，别賣關子。”

春雨“切”了一聲，繼續道：“這老太太說的話才更合理！她說她從前是老林頭一家的鄰居，老林嫂的女兒從小就有些愛哭鬧，身邊離不了人，老林嫂整天賣酒忙得腳不沾地，老林頭又是個釀好了酒就隻知道坐着喝酒爛醉如泥的人，什麼事都不管，她心疼老林嫂和小丫頭，閑來無事的時候總幫着帶帶孩子。”

春二癟癟嘴：“這老林頭就這幅德性，還能在外人面前裝個老好人，鍋全讓老林搜背了。對了，這老林嫂叫什麼名字啊？總叫老林嫂，怪難聽的。”

“老林嫂姓衛，不知道叫什麼，人們隻知道叫她老林嫂，要麼就是衛娘子。那老太太與我說，有一日衛娘子又與老林頭大吵一架，老林頭奪門而出，吓得孩子哭得背過氣去，臉色青紫。老太太聽見哭聲跑來，就見衛娘子吃醉了酒倒在地上，嘴裡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麼。老太太趕忙将孩子抱起來哄好，又去照顧衛娘子。”

“老太太知道衛娘子心中苦悶才喝酒解憂，便等守着她，聽見她說，老林頭肯定又是出門去找老相好了，這樣的人，她死也不願意給他生兒子，就讓他去挂念外面的小賤種吧！老太太覺得衛娘子才說胡話，便沒當回事，從未對誰提起過，也是我去問，她才恍惚想起這麼一樁事情。”

胡碟若有所思：“如此說來，人們其實一直誤解了老林頭和衛娘子之間的恩怨。人們認為衛娘子不生兒子有錯在先，才惹得這麼些年家庭不和。但實際上，恐怕是老林頭有錯在先，被衛娘子發現，衛娘子為報複，才說不給他生兒子的。”

“可是老林頭卻真的有了個在外面的兒子，既然如此，有沒有可能是衛娘子死後，老林頭才找人生了個兒子？”謝明乾道。

胡碟道：“年齡對不上，劉慶是買藥材的，也懂一些養生，很少喝酒，和老林頭一家并不熟識。他說他見到的那個和老林頭長得像的人，年紀十七八歲，不可能是衛娘子死後才生下的，看這年紀，恐怕和衛娘子的女兒差不了幾歲，所以就是他有錯在先。”

謝明乾也覺得有理，便道：“現在确定了這個兒子的存在，隻是我們找出來的來路不明的出生人士有幾十個，如何能分辨？總不能敲門去問你們誰是老林頭的兒子吧？”

胡碟道：“你們找了近多少年的？”

“三十年。”

“五年前，劉慶覺得那孩子十七八歲，那麼如今這孩子的年齡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你們就着重排出二十至二十五歲的人便可。另外叫劉慶也跟着認一認……”

謝明乾欲言又止：“劉慶……”

“怎麼了？”

“劉慶說他病了，拖着一口氣才回來看女兒的，如今心願已了，一病不起，恐怕時日無多了，這會兒話都已經說不清了，他花了身上所有的銀子請了幾個以前的鄰居照顧，順便等他死後也好将他茔葬。”

胡碟思索片刻道：“那就去找從前認識老林頭的人，劉慶既然說他一眼便認為那人是老林頭的兒子，那便說明二人其實長得很像，若是能畫一幅老林頭的畫像，找起人來也就方便多了。”

謝明乾道：“此計可行，春雨，你繼續跟進吧。”

“行。”春雨閑不住，提起劍便出了門。

胡碟起身，道她也要回去了。

“敏理，你知道不來？”謝明乾再次邀請。

胡碟隻留下個飄飄然的背影：“有緣便見，無緣便不見。”

春二看着她的背影：“算了，不來他會後悔的！聽說上巳節有祭祀高禖的活動呢，我要去求、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