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雷擊木的墜子并不是真的能保你無虞,而是給你帶來心神上的安定,幾乎算是信仰般的力量,有了它,你便從不懷疑自己會在山林中出意外。”
“因為太重要,太重要了,那枚木墜子,幾乎就是你的心,它跳動着、存在着,你才能活着,你才有一切的力量和勇氣。”
謝明乾再次捏緊了左手手腕,心道這發帶亦如是。
隻是他忘記了,狸貓墜子給了劉慶勇氣,卻也害他暴露。那黑金長矛讓盧獵戶膽大妄為,卻也最終害他命喪。所依靠的、所信賴的,一開始若便是某物甚至某人,最終盾牌要變軟肋,要被掣肘,動彈不得的。
春雨說完了謝明乾,又去問春二:“我的好妹妹,今日去求姻緣,如何?”
春二一聽,洋溢的笑臉耷拉下來:“别提了,阿九陪我我去抽了根簽,抽得個下下簽,那解簽之人說我這幾年都别想有姻緣,氣死我了!”
阿九一直默不作聲,這下好不容易願意開口說句話:“那些都是假的,莫放在心上。”
謝明乾問:“那阿九可去求了姻緣?”
春二道:“怎麼可能,她隻是陪我去而已,你看阿九像有心嫁人的人麼。”
謝明乾道:“倒也是,我還道阿九突然間轉性了呢。”
幾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路過一座小橋,橋底下是彙入通河的一小條支流潺潺流淌,将要踏上橋時,在橋邊遇見個婦人,帶着個抽泣不止的小女孩。
“小雅,那風筝飛到樹上挂住,娘親已求過許多人幫忙了,可實在拿不下來,你哭了一整天,也該歇歇了,大不了娘親重新給你買一個。”
婦人蹲在小女孩身前,怎麼勸也沒用。
謝明乾一聽,想必是這女孩的風筝挂到了樹上拿不下來,正傷心着呢。他大步上前去:“這位大姐,可是孩子的風筝找不着了?”
那婦人見這高大的身影逼近,抱着孩子後退了幾步,迎着燈火才看清這是個劍眉星目,身姿勁爽的貴人,連連點頭道:“您是?”
謝明乾笑道:“在下習得些武藝,上樹取個風筝應當不難,我可以幫你們。”
“在那兒呢,很高呢,梯子都爬不上去。”那婦人憂心忡忡地擡手一指。
謝明乾順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瞧見一個花花綠綠的小風筝挂在一棵大樹上,他自信道:“能拿到。”
說罷一腳蹬在粗壯的樹幹上,踩着層層疊疊的樹影波濤,披着皎皎月光,身姿輕盈,踏月直上九霄。
謝明乾穩穩當當停在樹冠附近,信手取下了那風筝,露出個志滿意得的笑,悠然轉身。
他一手還撐着樹枝,看向下首,瞧見那衣袂飄飛、遺世獨立的素衣少年站在石橋上,身後人影晃動,燈火明滅,月光又白又亮,璀璨流光,自她身旁飄然而過,帶來幾分清冷氣息,卻見那少年也望着他,眼中無限深意,微淡笑意。
謝明乾喜出望外,敏理竟真的來了。
他拿着風筝,沒沿着攀爬上樹的來時路返回,而是直接踩着樹冠自高空落下,衣衫被吹起,淩空扇動,飄蕩悠然,輕飄飄又穩當當地落在橋頭石柱上,而後輕快跳躍而下,腳點地落至胡碟跟前。
胡碟瞧他這模樣,想起謝明乾不過也隻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隻是這幾年的風霜,叫他失了些勢不可擋的生氣,常常思量,久久彷徨。
“敏理。”謝明乾眼角眉梢帶笑走上前來,胡碟想起那日謝明乾舞劍,也是這般肆意。
那婦人帶着小女孩上前接過了風筝,連聲道謝,便離開了。
二人相對而立,立于石橋之上,聽得耳畔溪流随月色流淌,一時靜谧無言。
“你幫人撿風筝?”胡碟先開口。
“是。”謝明乾道,“敏理可是忙完了?”
“嗯。我念誦寶诰一百零八遍,停下筆頭,擱下心事,推窗見遠山朦胧,開門見火樹銀花未歇,便應邀前來。”
“來見我?”謝明乾一雙晶瑩純淨的琥珀色眸子緊盯着她,有些緊張。
“是。”胡碟答得坦然。
謝明乾心上敲起鼓來,那鼓聲陣陣,擾得他心煩意亂,想平複些再談話,卻不想那鼓聲是催人的信号,逼得他手足無措,情不自禁地掏出那條發帶:“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