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蓉渾身包得嚴嚴實實的,黑布遮面,活像個殺手似的,這會兒人多眼雜,她不方便開口,隻是擺擺手。
按照和官府的約定,她若要驗屍,必須掩蓋行蹤從小門進入,而且萬萬不能露面,且驗屍單上的名字,隻能寫她表哥的。
春信也為她抱過不平,她卻很随遇而安似的,隻道:“我娘說,從前她去驗屍也是如此,驗屍單上也隻能寫舅舅或外公的名字,她覺得不服氣,所以早早地不想幹了。不過母親是逼不得已,我卻是自願的,我甘之如饴,隻要能做仵作,其它什麼我都不在乎。”
春信覺得這姑娘心大,自己就能看開,她也就不再說什麼,隻是不經意似的道:“幸得已經入秋了,你穿這麼嚴實也不會太熱了。”
徐州八月起的這場水大水,曆經七十六日,終于在快到十月的時候結束了。
據說,幽王很快就會帶着禹城的男子回來了,已派人先行送了信。
按理說,雲逸傑和謝明乾就該回南都複命,回禀此次徐州之行的結果了。可是她知道,皇帝不想她空着手回去,也更不想謝明乾帶着腦袋回去。
于是她便以此次大浸稽天損失慘重,她和幽王願意留下來治理為由,上書皇帝,留在徐州。
沒想到皇帝直接給她安了個職位,恢複了名義上的奇相司,封她為新司長,同為正三品,又提拔雲江為從四品的歸德中郎将。因奇相司暫未安排任何具體的職務,上上下下也隻有她和她請來的雲江,加上之前帶來的幾百精兵,既沒油水也無權力,故而沒人會為難她們奇相司,頂多覺得皇帝想用個虛職套牢幾個衷心的人罷了。
謝明乾則被皇帝安排繼續挂着邊疆骠騎大将軍的名号待在她身邊,美名其曰曆練,實則手底下的兵現在隻有他自己一個人,隻因春信守一現在随了雲逸傑,而她們四人說是侍衛,實則是黑戶,就連破山和春雨都算不上兵。
不過和雲逸傑的奇相司司長不同,謝明乾的活兒在外人眼裡看起來就是:皇帝太想念兒子,也不忍心因為淨巍宗的錯再懲罰,便找個理由将兒子叫回來待在近一些的地方,不被邊疆的苦寒所折磨。
這是皇帝的安排,在謝明乾那裡恐怕很難輕易接受,于是雲逸傑給出的理由是:在禹城又遇上一宗詭案,身為大昭第一神探的雲逸傑怎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于是柳葉眼明察秋毫,指似竹執筆書罰,她想留下來當判官,請平初兄也留下來觀戰再好不過。
謝明乾收到消息,心裡悶悶的,卻還是沒有一點不答應的想法,夙興夜寐,隻想乘奔禦風去見見雲逸傑。
這案子,原是關于那戲班子的。
話說這是個南曲班子,多少年間各地輾轉疲于奔命,沒闖出什麼名堂來,後來到了禹城,給醉紅軒唱過幾回戲,不知怎麼的就被眼高于頂的顧紫陳給看上了,破例将這個班子留了下來,專門給醉紅軒唱戲。
說來也怪,這南曲班班主曆來都是個資質平庸的,偏偏來了醉紅軒之後,寫出了好些戲本子,深受人們喜愛,南曲班子和醉紅軒的身價也都水漲船高,這戲班子也就成為了醉紅軒除了紫陳紅以外最大的招牌。
事情是在雲逸傑安排徐友來去找戲班子唱戲之後發生的。
話說這徐友來呢,也是科舉出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對詞曲也很是感興趣,當日聽了雲逸傑的話以後,甚至大有自己親自動手寫一個本子的想法。
不過被南曲班子的班主汪梅給拒絕了。
這班主一臉傲氣地坐在椅子上,吐了口瓜子,道:“雖然您是知縣,我隻是小民,但是我們曲藝人的尊嚴還是要有的,您出了如此高價,我才勉強破例,能以您的故事為藍本,且具體的情節一定要演出來。當然,要不是您的故事本身就很打動人,無論給我多少銀子,我都不會答應的。”
“但是您若是想自己寫上幾句,那就請帶上您的銀子離開,自己去寫吧,我汪某人受不起如此折辱。”
徐友來滿頭大汗,他總不願自己一時興起,弄砸了雲逸傑交代的事,便好聲好氣道:“那是自然,汪班主您說了算。”
“哼,”汪梅道,“我用什麼曲子、選哪把絲竹、用哪個角兒、寫幾回,全部都得由我來定,我醜話說在前頭,您要是叫我改,我隻有兩個字:絕不。除非你叫我死。”
徐友來這下怎麼還敢說話,隻敢點頭,生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讓汪梅以為是他要求改東西。若汪梅尋死,隻怕徐友來擔待不起!
可巧不巧,後來每一次見面商談,徐友來倒是都很滿意,隻有一次,徐友來發現,有個最重要的情節,那便是許梅香的湛藍色發巾,汪梅忘了寫。先前徐友來為了完成所謂的加深印象,親自選了芙蓉糕、算盤和湛藍色發巾為意象,結果好巧不巧,雲逸傑可以交代的藍色頭巾寫漏了,這可怎麼得了!
徐友來心一橫,厚着臉皮想找汪梅把這東西添上去。
隻是這一下,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