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宴拉開罩在腦袋上的東西,還沒看清楚是什麼,聽見門口的趙白芹冷笑。
“出門的時候千叮萬囑,要愛惜喜服,你不僅把它弄得髒兮兮的,袖子還鈎破了線”。
破了?
高宴腦子嗡嗡的,還沒太回憶起來怎麼會破了。
趙白芹繼續罵道:“我可告訴你,衣服從趙家坮趙二勻家借的,人家要索賠80文錢,三日内還上,家裡可沒錢賠,你自己想辦法。”
說完,她轉身離開房間。
高宴低頭打量手上的喜服,表面确實布滿泥點子,星星點點的,找不到一塊幹淨完好的地方。
可能是他昨晚昏倒在樟樹下身上裹的。
他認。
但………這也是他弄的?
高宴撩起喜服右邊的袖子,上面有一處食指長的破損,金線斷了露出毛毛躁躁的線頭。
難道是自己在山上躲草馬幫的人時弄的?
他并不确定,這隻是最壞的猜想。
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一樁一樁,根本處理不完!
他蔫巴巴地垂下頭,懊惱昨晚倒得太快,再怎麼也要等把衣服脫了再昏啊。
去他的擔心死象慘烈,吓到誰。
此刻一切理智都被煩躁淹沒。
他對着床頭的土牆直溜溜撞上去。
悶“砰!”應聲倒地。
送人頭再來。
高宴閉上眼前,解脫地想。
意識在虛空中漂浮,久久不能落地。
他感覺置身于一片黑色的雲團之中,飄啊飄,一直向前,好像前方有個東西在無形之中指引着他。
直到雲團盡頭出現白晝,像漩渦一樣把他吸了進去。
然後就是睜眼,熟悉的木質屋頂。
“宴兒,你醒了?”
那熟悉又令人絕望的聲音遙遙傳來。
高宴側頭看向床邊的高學才,皺起眉頭,睫毛濕答答的,不是很舒服。
高學才看他眯眼睛,連忙掏帕子給他擦眼睛,潔白的帕子染上鮮紅的血迹。
“你額頭咋出血了?”他緊張地打量高宴額頭。
高宴神情恍惚,一時間分辨不出是在夢裡還是……
直到高學才把他傷口按得更緊了。
他吃力地擡起胳膊,扒拉開高學才的手:“爹,你不是放牛去了麼?”
高學才眼角發紅,抹眼睛道:“爹放心不下你,把牛拴好就想回來看看你”。
高宴看向高學才,意識到他對自小沒了親娘的自己從心底是虧欠的。
“爹,”他把一旁的喜服提起來,遞到高學才眼前:“大哥昨晚拜堂是穿的這件衣服吧?”
高學才點頭:“是的,成親自然要穿喜服”。
“那它真是我弄壞的嗎?”
高宴扯出喜服袖子的破處,給高學才看。
高學才低頭瞄了眼衣服的破口處,臉色微變。
高宴道:“這件衣服昨晚不隻是我一個人穿過,為什麼娘一口咬定是我穿壞的?”
自己什麼時候被人從身上脫掉衣服他都不知道,兩個人穿過衣服,那可就說不清了。
而且他現在越來越覺得昨夜回到樟樹下時,喜服沒有破這麼長的口子。
肯定是回高家後弄的。
高學才眼睛從喜服上轉開,給他按了按被子:“還沒吃飯呢,餓不?”
“不餓”,高宴胳膊肘撐起來,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但他依舊坐了起來,擋開高學才的攙扶:“爹,我現在就想知道衣服到底怎麼弄破的”。
此話一出,高學才面露難色,搖搖頭:“爹也不知道……”。
“兒子平日在茶園做工的錢都交給家裡了,現在身上一個銅闆都拿不出來,更别說自己賠80文給趙家”。
“昨天趙二勻一走,爹為這件事一宿沒睡,爹一定想辦法湊上錢”,高學才從袖子裡摸出一包的東西:“供桌上擺了一碟冬瓜糖,剛才趁你娘沒注意,爹給你包來了”。
他打開手帕,露出裡面淡黃色的冬瓜片,上面裹了一層厚厚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