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羊肉,林霧齊望着碗裡剩下的油亮的鵝脯,筷子尖深深戳進顫巍巍的肉塊,深色湯汁在碗底暈開。
“來,嘗嘗這道翡翠豆腐。”林母的筷子挾着碧青菜心落到他碗裡。
趙雪腕間銀镯叮當輕響,一箸冬筍又落進碗中。
林霧齊看着被蓋着的鵝脯,抽出筷子夾了一片青菜入口。
少油少鹽,滋味淡薄。
“高家大郎當真不來了?”
“嗯”。
林霧齊兩口把青菜和竹筍吃掉,開始吃埋在下面的鵝脯。
咬破鵝脯酥皮,濃香在齒間炸開。
“真不懂禮數。”
趙雪銀匙攪着碧梗粥,瓷勺刮過盞壁,輕輕作響。
林霧齊吮淨鵝脯裡的醬汁:“橫豎是爹用來報恩的姻緣,講什麼禮數,無需在意。”
滿室寂靜中忽聞筷子落桌聲,林母帕子掩住唇角顫抖:“霧齊你……”
她怕林霧齊還在怨他們,半晌沒說出來個完整的句子,隻能轉移話題,按住他舀湯的手:“便是做戲也該留個子嗣傍身。”
說着,尾音又顫了顫:“昨兒杏林藥鋪的陳大夫上門照常給我看脈,說到你時,特地叮囑,你身體寒涼,須得趁這兩年……”
林霧齊反手夾起一塊羊肉:“他幾年前不還說過我腰帶有瘀血症,腰眼穴凹陷如枯井,懷孕隻怕會比常人更艱難,稍有不慎就會有癱瘓的可能麼。”
自他從小有記憶開始,陳大夫一直給他們家看病,對林家每個人的身體情況都很熟悉,包括林照南。
“咱們家有個小娃娃熱鬧熱鬧怎麼就這麼艱難”,林母哭道。
趙雪的銀匙“當啷”撞上瓷盞,碧梗粥潑出幾滴在桌圍。
她慌忙用帕子抹幹淨,染着鳳仙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和林照南成婚三載,也一直沒有子嗣,本是滿心愧疚,甚至願意為林照南納妾,但林照南不願意。
林霧齊掃了眼趙雪,垂眸道:“嫂子無須多心,我沒有說你,況且你沒有孩子,原因不一定在你。”
話音剛落,林母的一個眼神就瞪向了林霧齊:“你這孩子,别瞎說。”
趙雪捏着帕子,撲哧笑了一聲。
林霧齊拭淨唇邊油光,忽然擱筷:“我吃飽了”。
“這就吃飽了?”
林母和趙雪感覺才開始用飯,怎麼就結束了,匆匆擡頭去看桌面。
她們此刻才驚覺,桌上菜盤的素燴三珍還剩大半,肉食竟去了大半,胭脂鵝脯和羊肉羹盤卻已露了底。
“高家……可是短缺了吃食?”林母手帕掩着唇角,目光掃過林霧齊面前堆滿骨渣的碟子。
“他們竟敢!”
趙雪紅珊瑚耳墜亂顫:“便是寒門小戶也沒有餓着新兒婿的規矩!”
“餓極了沒有什麼吃不得。”
林霧齊朝身後的丫鬟遞去一個眼神,她立馬應聲出去端茶。
林母的筷子“當啷”落在瓷碟上,面色發青道:“明日讓管家送兩車糧食去高家……”。
“那也進不了您兒子的嘴,隻會便宜了旁的人”。
“公子,請喝茶”。
丫鬟很快端進來一杯熱茶,打斷林母接下來要罵高家的話。
林母氣沒順,看到丫鬟,想起來半天沒瞧見林霧齊貼身伺候的三勤:“三勤死哪兒去了?也不知道在主子身邊伺候。”
“我有事交他辦,母親莫怪”,林霧齊接過茶杯。
“隻要他在高家不偷懶就好,你也能輕松些”。
林霧齊沒接這話,低頭掃過手中茶盞,指尖蓦地頓住。
本該碧如春水的茶湯泛着月牙白,細看竟有幾片茶葉整卷如眉,懸在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