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能證明是林公子誤會了我該如何?”
“你說”,林霧齊看他。
高宴笑道:“還請不要辭退阿源。”
聞言,他身後三勤攥着衣角直犯嘀咕:“他怎麼老在說辭退阿源,公子什麼時候辭退阿源了?分明昨天……”
林霧齊打斷三勤,眼尾微挑朝高宴颔首:“應你”。
高宴接過茶包,從袖中取出一把細長的匙子,挑開茶包的封口,紙皮縫隙間露出零星的草木灰。
他垂眸撫過茶包褶皺,指尖在茶包角落輕輕一抖,細碎的草木灰簌簌落到地上。
在林霧齊微變的臉色中,他輕笑出聲:“肯定是這草木灰多了兩錢,倒是我疏忽了,勞煩再稱秤。”
說完,他将茶包再一次遞過去。
三勤接回來再稱了一遍,聲音細微道:“剛好一斤,公子”。
林霧齊盯着地上的灰末,先前還略帶嘲諷的笑意,此刻卻像是洇進了他蒼白的臉色裡。
高宴忽然忍不住抿起嘴角,想起剛才被林霧齊笑話自己穿女衣的模樣。
真是一報還一報。
人呐,莫要得意太早。
銅秤在木桌上磕出悶響。
三勤重新系緊紙包的麻線,手法比茶行老掌櫃還要利落。
當第三桶茶過秤時,林霧齊終于開口:“不用驗了”。
“再多稱幾包吧,”三勤提着茶包,一臉偏不信邪的樣子。
“你家公子叫你可以休息了”,高宴攔住三勤:“也就是說,我打包的茶葉沒問題,林小公子,對吧”。
林霧齊朝着高宴淡定點頭,臉色的陰霾一掃而光:“是”。
“那阿源呢?”高宴追問。
“不着急,我答應的事都作數,”林霧齊用銀匙尖挑起剛放進去的那包茶葉:“先解決眼下的事吧”。
“眼下的事?”高宴皺眉。
林霧齊示意他看手上的茶葉:“這批茶葉送來給你的時候,保存幹燥完好,但是現在,它的潮氣偏重,應該是這幾日的防潮做得不好。”
開始挑刺了。
“連着幾日天陰雨雪,在所難免”,高宴屈指彈走肩頭才粘的草木灰:“防潮的話,我認為撒灰不如埋炭。”
“我朝防潮法沿用百年,還輪不到你來評說……”。
林霧齊繃緊下颌:“這批茶賣不出去,你要負一半責任”。
???
高宴悚然一驚,怎麼賣不出去就成他背鍋了。
林霧齊垂眸撚起茶芽,确定茶葉受潮程度後,從袖口又把檀木小算盤摸出來。
“……”
高宴瞪大眼眶,看着他把算珠全部落下,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姑且算你包好二百斤茶葉,按市價100文一斤”,算盤珠子清脆響了三聲,林霧齊此刻鐵面無私的像個判官:“二十兩白銀。”
他蔥白指尖點在算珠上,不給高宴張嘴的繼續,繼續道:“再加上前面的十兩500文,一共三十兩500文”。
“實言相告,把我賣了也湊不齊這麼多錢。”
高宴兩手一擺,滿臉無賴的樣子。
債多不怕愁,反倒輕松起來。
“天底下無賴太多,官府才有存在的必要”,林霧齊将算珠歸位:“這筆賬官府不會跟你算,高家村自然有人必須為你還賬”。
“官府也不能助纣為虐吧,你這根搶劫有何區别?”
林霧齊看他:“何意?”
高宴俯身撐在木桶上,敲了敲茶桶:“這批茶100文你賣得出去麼,林小郎君可知,中品明前新茶也才80文一斤?”
林霧齊眼眸眯起:“生意買賣并非一家之言,依你看這批茶值多少錢?如若公道,也未嘗不可”。
高宴粗略換算如今的物價:“包含人力物力,再加上一點薄利,50文才是它的公道價”。
算盤珠“啪嗒”滑落兩顆。
和他從林照南那裡收購的價格一模一樣,也是自己估算的最合理價格。
竟然被高宴輕輕松松算了出來。
林霧齊指尖蜷進掌心,緊緊盯着高宴,這人真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茶工這麼簡單麼。
生意場上的定價要考慮諸多因素,絕非是一個隻會種茶的人能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