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雲嗣選擇走在和骞的前面,和骞看着前面這人,被那顆圓潤且飽滿的,光溜溜的頭頂和好幾道戒疤吸引。
他無奈笑了笑,走上前去,和雲嗣并肩而行。
他們在這附近找了一個酒肆,名叫舉月樓。是廬江鎮為數不多的大型酒肆。有敞間,也有雅座,還有閣樓。
小二看見幾人器宇不凡,給他們安排一個上等坐,是一個挨着窗戶的閣樓。
坴鴛和驚秋一桌,和骞雲嗣同桌,本來雲承也想和雲嗣一桌,但被坴鴛和驚秋架去給他們一桌了,說他是小孩子不要跟湊大人們的熱鬧,雲承不承認反問說他才不是小孩子,還指着坴鴛問,你也不是小孩兒嗎?坴鴛說,對呀,所以你跟我們一桌,很合适啊。雲承知道被套進去氣鼓鼓地坐在桌前不說話,想起臨走時師父對他的教導,山下危險重重,果真是這樣。
和骞點了很多菜,什麼八寶鴨,口水雞,清蒸鲈魚,隻有一個炒青菜,還是放了辣椒的,沒一個是雲嗣可以吃的。
和骞看着雲嗣不動筷子:“大師,你怎麼不吃啊?”他假意給雲嗣挑了一個鴨腿,說,“大師别客氣啊,來來來吃個鴨腿,廬江鎮水産豐富,鴨子也得其眷顧肥美不已。還有這魚··”他又夾了一筷子魚到雲嗣碗裡。
雲嗣就這樣看着他,真不知道對方對他的身份是真不知曉還是假不知曉,雖說這頓飯自己不用掏錢,自己也沒錢,但還不如去找紹府去化緣呢···
雲嗣有些無奈道:“···貧僧還是去化緣吧,施主慢用。”跟着就要起身。
卻被和骞右手一把捏住肩膀又按坐回椅子上,和骞俯身看他,就這樣居高臨下,雲嗣擡頭和他對視,看着眼前這人一雙桃花眼下藏着的黑色眸子,閃閃發亮如星辰,想要摘,卻又相隔甚遠。
他甚至能夠看到眸子裡的自己的影子。頃刻間,仿佛時間都停止了,身邊小二的叫喝聲,周圍的交談聲都藏匿起來,随着藏匿起來的,還有雲嗣突然跳個不停地心跳聲。
為什麼?他腦海中生出一個疑問,竟覺得這雙眼睛在哪裡見過。
雲嗣仰頭看着眼前這人的薄唇緩緩開口:“大師,你··可曾想過還俗?”
雲嗣被這聲音打斷,眨了眨眼,心跳卻比剛才更快,他雙手死死地攥着念珠。努力從嘴巴擠出幾個字:“不曾想過。”
這時小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拱了拱手:“各位客官,别打架别打架。咱們小店可經不起折騰呀,”
和骞笑着坐下,對小兒擺擺手。
又突然想到什麼,對雲嗣道:“大師,你且稍等我片刻。”
他大步流星地往樓下跑去,雲嗣搖搖頭看向窗外。
這個酒樓是位于鬧市中,街上過往的人群絡繹不絕,随處可見的魚販挑着籮筐吆喝“鲈魚鲈魚 剛打的鲈魚”,目前正是暑中,雖天氣炎熱,也擋不住民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一派欣欣向榮山河晏清之态。
“喏,這是我給大師煮的小米青菜粥。”片刻後,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雲嗣聞言看着放置在他面前的那一碗金黃色小粥,是用黃小米熬制,混合着青菜,上面還有幾顆紅棗,枸杞。
和骞一屁股坐回他對面,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看着雲嗣。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雲嗣一臉不可置信,沒想到竟然是去給他煮了粥……
而此時,對面和骞還笑得有些傻氣,雲嗣嘴角輕輕勾起,片刻道:“有勞施主。”
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粥味甘甜,在嘴裡一滑而過,美味留不住。
吃過飯,衆人又回到紹府,途中和骞叫來驚秋問:“可有結果?”
驚秋:“這會兒應該回來了。”
和骞一手持劍,道:“走吧,準備收網。”
驚秋比他們先行一步。
待衆人回到紹府,已經快過申時。他們一路走到中堂,和骞坐到中堂太師椅上,雲嗣和雲承也相繼在旁邊坐下,坴鴛端起茶杯噸噸噸的喝了三大杯。
這時候,驚秋領着一個人前來了,到了中堂,雲嗣看清那人的面貌,正是管家佐森川,換了一身衣服。難道兇手是這位管家?怎麼可能?不是他主動要求報案的嗎?
疑問之中,和骞突然發問,“是該叫你佐管家,還是佐堂主?”
佐森川不搭話,就低着頭站在堂中。
驚秋一腳踢在佐森川膝彎處,怒聲道:“老子抓你的時候,你正準備跑路,你家主還未厚葬,官府文帖還未下達,你跑什麼?還不速速交代!”
管家被一腳踢來瞬間跪下,然後又晃晃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還拱手向和骞行了一禮。微聲道:“敢問大人是如何懷疑到我的?”
死到臨頭還在試探究竟對他的是懷疑,還是證據确鑿。
和骞冷哼一聲,這人殺了人果然膽子都會變大,他走到管家面前,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那你先告訴我你手上的傷哪兒來的,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你是兇手的,如何?”
佐森川被和骞看得冷汗直冒,一個勁兒地擦汗,在這決定性的壓迫之下,是人都會害怕,還不如早點交待的好。
他吞吞吐吐地說:“家…家主是我殺的。我…我原本是想…想……”
說時遲那時快,佐森川突然從腰間摸出一把薄得像紙一樣的長劍,那劍在陰影下,甚至沒有折光,就算和骞的劍再快,此時也無法避免被這薄劍刺傷,但佐森川的劍鋒卻未指向和骞,反而是往雲嗣的方向逼去,雲嗣還沒有任何動作劍就已經架在脖子上,留下了一個血紅的劍痕。
佐森川一出手便勝券在握:“我要一匹快馬!現在!馬上!”身邊所有侍衛同時抽出手中的刀,除了和骞。
和骞左手握住劍鞘和他對峙,眼睛死盯着雲嗣的脖頸流出的血。吩咐驚秋道:“去準備。”
驚秋跑着出了院子。
院子裡的下人這才看清楚堂中發生的一切,有的開始哭泣,有的開始尖叫,就像當初看見夫人懸吊在房梁上一樣。
但堂内的人依然無所動作,這突入襲來的挾持讓雲嗣有些慌張,不過看到對面和骞的鎮定的眼神,一時竟冷靜不少,他看着和骞的眼睛,仿佛想從眼睛中看出點什麼,但什麼都沒有,他淡淡道:“施主,你原本就是計劃今日離開的,對吧?”
佐森川見劍下的人說話時就更緊張,畢竟這裡誰都沒有見過雲嗣出手,他到底是裝作這樣瘦弱,還是本來就瘦弱,這裡的人誰也不知。他不敢賭,所以不自覺地把手裡的劍握了又握。
雲嗣被勒緊的喉嚨快發不出聲音:“施主,貧僧從不懼死,這裡的人…也不懼我死。”
雲嗣是想告訴他抓錯人了,他不是一個合适的人質。想趁他換人質之際想辦法反殺。
佐森川眼睛轉了一轉,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片刻又反應過來,他繼續說:“大師若是不認識此人,怎麼會提前來到此地,我看大師與事務司的關系怕是深得很。”
雲嗣一時竟然語塞:“…”
自己不過就是碰巧救過和骞一命,真不知道他就是朝陽事務司的頭頭。而且那晚要是雲嗣沒有施以援手,和骞也會活過來,隻是多受點苦罷了。
而今日也隻不過因為自己好奇心剛好參與查案,也剛好和那人吃了一頓飯,想起那碗米粥,好像又嘗到了甘甜的滋味。
但還是不對,自己絕對絕對絕對絕對沒有和那人有很深情誼,他可以跟佛祖發誓。
和骞這時候卻接起話,嘴角露出一絲笑,剛好這勾起的唇角還被雲嗣看了個正着。他語氣甚是溫柔:“是,我與大師早就認識,自然緣分深厚。”說着還和雲嗣對視了一眼,然後再看向佐森川,朝佐森川偏偏頭,語氣陰森:“你已經傷了他的脖子,你若再敢傷他分毫,就算你今日幸運,走得出這院子,我也保證讓你沒命活到明天,并且是死無全屍的方式。你可要想清楚一些。”
雲嗣:“··?”怎麼不想來什麼就偏來什麼呢?
佐森川這下知道自己真的賭對了人,捏着劍柄的手更加用力,他語氣也突增幾分嚣張:“之前早就聽說坊間傳聞,都說事務司的主子是個斷袖,從不上煙花柳地也從不親近女子,還未娶妻,隻當是聽來的閑話,沒想到你竟然口味如此獨特。”
說着還嘲諷似的笑出了聲。
和骞一臉冷漠,好像說地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或者真的如傳聞一般,自己就是一個斷袖。
而雲嗣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這人定是瘋魔了,現在還有心思說這些。
驚秋這時從院外跑來,跟和骞對視了一眼,被佐森川看了去,他急不可耐地問:“馬在哪兒?!”
驚秋拔出刀,做足了救人的準備,眼睛死死地盯住佐森川的一舉一動。厲聲道:“就在門外,你且先放開此人,我等放你離開就是!”
佐森川邊往門外退邊說:“不必,等我出城自然會放了他。”
佐森川擰着雲嗣的後脖子一路拖拽,雲嗣喉嚨因窒息嗆咳好幾聲,在上馬的那一刻,佐森川卻突然松手,接着左手跟着出了一掌,正中雲嗣後背。
對此沒有任何防備,又沒有内力護體的雲嗣,幹幹脆脆的接了這一掌。
幾乎是同時間,和骞出手甩出手中的劍,佐森川和馬還沒有跑出很遠,就帶着和骞的劍一起滾落下馬。
他還想起來再跑,但是那劍端端正正地貫進左邊胸膛。
雲嗣因為受了一掌,向前撲去,和骞搶先一步雙手攬着腰接住了他。
雲嗣隻覺得口中有股腥味自喉間而來,他忍住沒有吐到和骞身上。随着撲前去的動作,雲嗣的頭幾乎跟和骞的胸膛粘在一起,很緊很緊,緊地讓他幾乎喘不過來氣,他原本想從那人的臉上看清楚什麼,也想打開無感聽見些什麼,奈何雙眼竟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唯一還剩一點觸感,隻覺得那人力氣好大,身量好高,勒得他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