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羅的臉色忽然變了變,最後用一種可憐加同情的混合眼神看向了秦雲雁,用一種懂得都懂的語氣說:“兄弟,你識人不淑啊。”
秦雲雁一臉你在說什麼,“你什麼意思?他在這裡嗎?”
小羅壓低了聲音,用手半擋着說:“我悄悄告訴你,這樓上啊,有個情趣小酒店,我聽說有人在上面做非法交易。”
秦雲雁像是被雷劈了,僵在原地。
“那跟我喜歡的人也沒什麼關系啊!”他幹澀地反駁着,臉色忽然就白了,又自欺欺人地嘟囔:“他那麼好的人……”
小羅湊近了身,“你說到的那個人我同事每隔兩周都能看到,進來後不點飲品,看到手上拿着那種小卡片的人就去聊天,好像對了個什麼暗号兩人就都上樓了。”
隔兩周?這麼頻繁嗎?秦雲雁心裡的一根線被彈了一下,上面的灰濺了起來,灑灑而下。
“什麼小卡片?”
“那個圖案有些像博物館裡展出的那種玉玺,還挺漂亮的,就是邊上花裡胡哨的,畫蛇添足了。”
秦雲雁慌亂的眼珠四處流竄,身體忽然像是被卸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塌在了椅子上。
他低着頭,發間的水珠順着青絲往下落,不知道的以為他哭了,再加上本來就令人同情的故事和手邊的一杯酒,活脫脫一個為情買醉的形象
小羅也适時表現出同情,把酒杯給他滿上了,“那個人不值得,你可以找更好的。”
秦雲雁的聲音有些哽咽:“你怎麼知道他不值得。他人很好的——”
“這兩天這酒吧裡都有警察蹲着,要我說過不了幾天就得收網。”小□□脆利落地斬斷秦雲雁的幻想,順便把卧底的警察賣了。
秦雲雁的嘴角扯了扯。
真好忽悠。
單純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繼續下套。
“你懂什麼?他在歹徒手底下救過我的命,怎麼可能是壞人!”秦雲雁激動地拍了下桌子,将酒杯都震起來了一刹那,辯駁的強橫語氣使他紅了臉。
小羅搖搖頭,隻當好言勸不了該死鬼。
“沒準是約炮呢?樓上不是賓館嗎?”這位客人像是喝醉了似的,狠狠晃晃腦袋,似是抓住救命稻草重複着:“我惹他生氣了所以他在氣我,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小羅看着面前這個人跟失了魂似的跌坐在那裡,滿臉你們玩得真花,又找借口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把這個又悲又醉的男人獨自留在這裡了。可小羅的腳尖仍趨向着樓梯那邊。
秦雲雁掰了掰手指,将拳頭握緊抵在唇邊,咬住指關節,面露掙紮之意。
他一定忘了什麼東西。
腦海裡的記憶斷過層,有一塊凹了下去,像是水塘,漆黑一片。他在試着除去那些雜亂的水草,靈活的“黑繩”纏繞住他的四肢,想将他溺死在自己的記憶裡。
遠遠的,一道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徘徊吟唱“睡一覺吧——醒了就恢複正常了——”
而另一道聲音則是從水底沖了出來:“不!”
秦雲雁思緒萬千,全然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這位客人你還自我pua呢?我都要下班了。”
他這才将思緒拉回來,将滿是咬痕的手縮回去,面上表達了恰到好處的驚訝:“我剛坐了沒五分鐘吧!”
小羅看看表:“是嗎?他倆好像上去十多分鐘了。”他換好了自己的常服,把手機放在吧台上——正跟下一班員工交代工作。
“那我先把錢結了吧,掃哪個?”
“這個。”小羅遞過去一個二維碼。
秦雲雁低頭結賬,忽然聽到一陣鈴聲,扭頭去看,發現是小羅的手機。
“你電話。”他順手把手機遞了過去,低頭瞄了一眼手機号,好像見過。
來不及他多想,耳邊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怎麼也來這了。”那人嗓音有些啞,踏着平靜的步伐從樓梯下來,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錦書一下樓就知道秦雲雁來了,那種感覺很突然,來得也無理取鬧,可他就是知道他在。
習慣真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不反感這種習慣。
他揉了揉手腕,順手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發型,忽然有種被抓包的感覺。
更奇怪了,自己又沒做什麼對不起秦雲雁的事。他快步下樓,面色如常。
吧台旁秦雲雁被這一聲給問蒙了,這人怎麼能這麼平淡?他竟在對方面上讀出半分壞事被撞破的尴尬或是窘迫,連驚訝都沒有。
這人怎麼能這樣?他有些難受,忽然有些發堵。
有種被背叛的無力感。
沒等秦雲雁想出說辭,就見錦書走近後突然皺起了眉,鼻子動了動,眼睛順着味兒看向酒杯。
裡面還有半杯冰酒混合體。
全在禁令上。
錦書眼皮一擡,一個眼刀就射了出來。“又喝酒了?”
聽到這句話,秦雲雁嘴比腦子快。“沒!真沒喝!這半杯是撒沒的。”
靠,該死的習慣。他不禁在内心責備自己。
不料眼中錦書的臉突然放大,那人向前一步輕幅度低下頭,鼻子貼在秦雲雁嘴邊嗅了嗅,然後微微笑了一下。
“行,真沒喝。”低啞的嗓音随着喉嚨的抖動傳出,如一陣波濤掀過,把秦雲雁之前想的所有假設都推倒。
幾乎就在那一瞬,使秦雲雁選擇了所有方案中最感性的那一項。
錦書才不管秦雲雁怎麼想,他偷偷摸摸把剩下那半杯酒給貪了。火辣的感覺順着喉嚨畫出一條線,與外圍的疼痛呼應。
錦書在心裡給這家酒吧評了個大大的差評。
還沒等他放下杯子,忽然被一個有些冰涼的身體抱住,耳邊落下帶有懇請意味的低語:“我一會兒送你回去,以後别跟他們聯系了好嗎?”
然後又聽秦雲雁用能讓旁邊正用手機聊天的小羅聽見的聲音說:“以後别用這種方法氣我了好嗎?有事咱們在床上解決。”
小羅張大嘴呆住了,錦書神情複雜地被拉了出去。小羅點開了自己置頂的聯系人的微信聊天框。
發送了這樣的一句話:葉姐,7号嫌疑人家裡倫理關系好複雜。
他想了想,又換了個聯系人發了一句話:七點整從Enjoy酒吧出去的兩個人要酒駕。
完後他驕傲地笑了笑,為交警大隊增加業績,我真棒。
秦雲雁一路上不說話,隻是死死攥着錦書的手腕,領着他穿過熱鬧祥和的人群。
好像隻有隔着皮膚摸到那人的脈搏時,他才能确定他就在他身旁。
錦書也不掙紮,被推着上了車。
煩躁地啟動車輛,快速地混入大道上的“鐵皮大軍”中。
“你家在哪裡?”秦雲雁問。
錦書把衣領往上提了提,稍微反應了一下,沒回答問題,緩解氣氛地問:“你耍酒瘋呢?”
“我沒喝。”秦雲雁目視前方,頗有些疲憊地說。
“沒喝也能耍酒瘋。再說了你要真想跟哥在床上解決問題可不行,哥等人呢。”錦書低頭調座椅,眯起眼睛,舒舒服服地半躺着。
秦雲雁五味雜陳,口腔裡幹澀無比,他忽然後悔剛才沒喝那口酒了。
“我開玩笑的。”他握緊方向盤,喉嚨裡冒煙,幾乎說不出話了。
車裡的暖風剛剛發揮它的作用,卻是呼出一口帶着汽油味道的濁氣,引得呼吸到的人不适。
有點反胃。
錦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打趣的調皮神色也收了起來,正色道:“你往你家開,快到了我叫你。”
“好。”
兩人之間無言,隻有窗外傳來的喇叭聲惹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