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被拖行了多久,但知道自己最後被扔到了一塊相對平滑但更堅硬的地闆上。
身後大概有個金屬桶,他砸上去時聽見了一聲空洞的回響。
接着面罩被粗暴地扯了去,刺眼的光闖進了秦雲雁的眼睛。
沒等他适應了這光,肚子上接二連三傳來絞肉似的疼痛。
他不知道這疼有多少是因為被踹,又有多少是因為胃炎。
身體下意識地縮成一團,他像隻被釣上岸的蝦一樣大口地貪婪地呼吸着根本不能救贖自己的空氣。
“呸——”“太監”啐了一口,秦雲雁看清了那人的臉,像一杯沒有晾涼的白開水,沒什麼記憶點,仔細看的話又讓人覺得有些冒犯。
那人手裡拿着槍,玩似的一下一下點他的腦袋。
“你們……嘶……為什麼要綁我?”秦雲雁嘶啞着開口,謹慎地将周遭的環境都打量了一番。
這是個廢棄的倉庫,他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裡,倉庫頂破了個大洞,周遭四散着要麼鏽要麼破的油漆桶。
除了面前的“太監”,門口一個打扮斯文的男子正抽着煙,聽見他的話樂呵呵地回:“當然是獻禮了,陛下的登基典禮,将你這個他曾經的敵人獻給陛下,我們必定拔得頭籌……到時候……嘿嘿……”
哦,不是官方組織的,純粹這幾個傻蛋揣度上位者的意思。
那人做了幾個挺胯的動作,眼神流露着淫意“要是陛下不要你,憑你這身材,這臉蛋也不浪費。扔到我們集體宿舍裡,一百一次讓人幹,準能賺個盆滿缽滿……嘻嘻……到時候老子肯定是第一個上你的人……或者把你賣給乙等的那位劉大人也不錯,劉大人最愛你這種看上去冰清玉潔甯死不從的,好折騰……”
他邊說着邊猥瑣地笑,“太監”瞥了他一眼,“斯文敗類”立即噤了聲。
“太監”冷哼一聲,輕蔑地拿他那“黑”鞋又踹了幾腳秦雲雁,踹完又蹲下細細打量秦雲雁的臉。
秦雲雁剛遭受了内傷和外傷的折磨,屬實算不上體面。但就是這份蒼白給他俊朗的臉添了份凄美,别有一番滋味。
“長得倒是不錯,媽的,當年老子要是有這張臉也能當皇子,就不用挨着戊等的氣,捧那群丙等的臭腳。”“太監”臉上的橫肉因為嫉妒擰成一團,看着惡心。
秦雲雁卻不屑地笑笑,他不太記得起自己在複皇組織的那段時間了,但他知道所謂皇子可不是這家夥想得這麼簡單。
這一笑又惹怒了“太監”,他向門口的那個“敗類”發令:“找個棍子過來。”
沒一會兒,“敗類”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一根鐵棍,估計是從水管上卸下來的。
“太監”拿着鐵棍朝空氣打了幾下,滿意地聽見破空聲,又得意地看秦雲雁更白了幾分的臉。
他嘲道:“現在看來不管多風光的皇子也隻是條狗而已,你跪着叫我主人我就放過你。”
秦雲雁沒管他,他在思考自己一會兒解開麻繩後該怎麼逃。
從剛才被拖行的情況來看這裡是二樓,旁邊有窗戶,窗戶已經碎了,鐵框上散着一些尖銳的玻璃碎。他估了一下窗戶的寬度,跳出去沒問題。
剛才他竄成一團時已經把腳上的扣給松了,隻要一掙紮就能開。
秦雲雁眼睛瞥見那“太監”把手槍别在腰上,拿着鐵棍逼近。
門口的“敗類”在遛神,根本沒注意這邊。
隻要“太監”一過來秦雲雁就準備起身拿手上的麻繩将鐵棍轉下來,趁其不備給肚子來一腳,可以的話再把槍搶一下。争取到的時間足夠他跳窗了。
跳完窗試試能不能把他們的車搶走,那個第三人應該在車旁邊守着,得趁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奪到車。
本來躺在地上的秦雲雁暗自換了個姿勢,從上面看還是毫無防備,其實肌肉已經繃緊,就等“太監”過來。
“碰——”一聲槍響從外面傳來。
他們還有一把槍!秦雲雁一驚,推翻了跳窗搶車的打算。
“十五!什麼情況?”“太監”尖聲朝外面喊,又派“敗類”去探。
沒有得到回答,能聽見的是“噔噔噔”上樓的聲音。
緊接其後的是警笛刺耳的聲音。
“fxxk。”秦雲雁聽見“太監”口齒清晰地罵了一句,又喊了句:“十五!該死你個啞巴在搞什麼!”
“啊——”門口的“敗類”一面尖叫一面向後倒進屋子裡,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層灰乎乎的糊狀物,接着那人肚子上挨了一腳,一下子被踹出去五六米。
出現在門口的是顧錦,或者說是錦書。
他就那麼幹脆利落地解決了一個人,迎着太陽灑進來的暖橘色的光,像是所有救贖文裡的主角踏着烈火而來,來救他的寶藏。
錦書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抹去臉上的柔弱之感,添了滿滿的英氣。十秒鐘内從樓下上來卻沒有一點喘,兩腿開立,身體示威性地向前傾,一身淺色的居家服硬生生讓他穿出铠甲的感覺。那極具攻擊性的樣子,讓周身的空氣都萦繞了一股肅殺之氣,仿佛這裡不是廢棄的倉庫而是屍橫遍野的沙場。
他的手裡拎着一個壁上挂着灰糊的保溫桶,嘴裡小聲念叨着:“跟老子搶人,活膩歪了吧?”
秦雲雁承認,在錦書出現的那刻他的眼中便裝不下其他了,好像後面自己又被那個“太監”當做人質拿槍堵了太陽穴,好像那個“太監”又罵“你個老六……”,好像錦書一瞬間将手裡的保溫壺砸了“太監”臉,還拿鐵棍狠揍了一頓“太監”,讓那人一下子就安靜了。
這些都不重要……
他隻知道他的英雄顫抖着抱住了自己,寬大的手掌一遍遍撫着自己的背部。
他說:“吓死我了,差點就丢了。”
他說:“沒事了,我在。”
他說:“雲雁,我帶你回家。”
跟着錦書來的交警在看到面前的情景尤其是那把槍後趕緊把刑警隊叫來了還call來一輛救護車。
任憑周遭的環境喧嚣,秦雲雁隻能感覺到從錦書胸口傳來的溫熱,耳邊也隻能聽見錦書均勻的呼吸聲,那呼吸聲是那麼令他安心。
他們抱了很久,還是趕來的姜一葉打斷了這份别樣的甜蜜。
秦雲雁才注意到身邊的兩個躺地下的人已經被綁走了,姜一葉讓錦書開車再把秦雲雁送醫院去,救護車上兩個病号位滿了,家屬位是警察。還有個就眼睛和腹部受傷的跟着警車走了。
姜一葉還略帶贊賞地誇了一下錦書:“一個人甩丢四輛警車,兩輛摩托,打暈三個綁匪,其中一個歹徒還帶槍,小子你挺厲害啊!珍惜最後一次開車吧,你這駕照沒了。”
違規拍着他時交警們就出動了,結果這邊事情解決了才追上。錦書開車野,但撞不着人,加上事出有因,隻罰了錢扣了駕照。
錦書一邊把秦雲雁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一邊回:“沒辦法,殺了他哥工資誰付?”
回去的路上,秦雲雁坐在副駕駛位,看着前面天上向後飛移的雲,天藍色的天幕下每朵潔白的雲都是獨成一派的潇灑。
他扭頭,不到半米的距離之外,錦書一手撐着車窗一手扶着方向盤——那是他想要抓住的雲。
秦雲雁聽見自己的聲音:“你能待在我身邊嗎?”
那人也沒有皺眉,甚至連動作都沒動:“我不是在你旁邊嗎?”
秦雲雁知道對方會意錯了,他也不惱,忽然開始笑起來。
最開始笑得很輕,後來越笑越大聲,笑得狂又慶幸
錦書最開始疑惑,後來不知怎麼的也跟着笑,嘴角彎起一個極大的弧度。
秦雲雁感覺肚子又開始疼了才停下,停下的那一瞬間全身的疼痛湧入大腦,他這才想起身上的擦傷和挨的拳打腳踢。
大概青了吧,他不在乎地想。
餘光又瞥見那人專注于路面的眼神,秦雲雁又改了主意。
他顫抖着聲音,幾乎是帶着些哭腔地說:“錦,我疼。”
你看看我。這句話并沒有出口。
“可我沒帶糖啊,你先喝點水吧。”
車慢慢地開在無人的曠野上,四周是發黃的草,後面跟着輛警車。錦書盯着路面,一手遞給秦雲雁一個保溫杯。青藍色的保溫杯裡承着溫水,秦雲雁接過,舌尖探完溫度三兩口喝下去半杯。
起碼是溫的,喝下去能緩緩。
喝完他還笑:“這水沒毒吧。”
錦書無奈地吐了吐舌頭,也笑:“我也沒想到那西紅柿炒雞蛋會把你送進醫院啊,我來的時候本來還是熬了小米粥來的,全便宜那綁匪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秦雲雁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那是西紅柿雞蛋?那都成番茄醬拌黃花了。還有小米粥,你管那個灰色的叫小米粥???”
因為太激動他的傷又開始疼了,剛咽下去的水又湧回喉嚨,嗆得他咳嗽不止。
咳完他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秦雲雁語重心長地說:“為了所有可能吃你飯的人的人身安全,别做飯了,算我求你。”
錦書嘟嘴,“好吧。”
忽然他一腳油門,黑色的SUV嗖一下沖了出去,錦書還降下車窗,任由風灌進來,吹亂了他那略長的頭發。
秦雲雁被突如其來的風吹得迷了眼,轉頭躲開風,這才注意到錦書的發尾有一部分被燒焦了。
他左手擡起撫摸那些焦了的頭發“怎麼回事?”
錦書沒回答他這個問題,打掉亂摸的手。隻是讓秦雲雁拉開他前面的車櫃。
秦雲雁沒有遲疑但不明所以地拉開,裡面躺着把槍。
“守門口的那個人的槍,我給他奪下來的時候扔車裡了,那時候交警還沒追上來。你拿着,保護好自己。”錦書輕快地說,就好像那不是槍而是一朵正鮮豔開放的玫瑰。
秦雲雁撫摸着餘溫未去的槍體,拉來彈夾看見裡面躺着五枚子彈。
他又看向了駕駛位的人,眼前的面龐逐漸模糊最後僅剩一雙亮得要命的眼眸。
在那一刻秦雲雁有個荒唐的念頭,卻無比真實:我愛他,很早很早就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