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光濟并沒有跟着陸庚,而是去照看其他幾人,雖是親兄弟,但太有親疏會落人話柄,陸庚明白,反正有褚賦塵保護他足夠了,隻是又要這石頭似的悶葫蘆呆在一起。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兩真是難兄難弟。
這麼想着,陸庚看向褚賦塵的眼神都帶上幾分同命相連的悲戚。
褚賦塵擡手拂開垂落的枯枝,指腹蹭過樹皮時沾了一層黏膩的朱砂,暗紅的痕迹蜿蜒如蛇,順着樹幹爬向刻滿符咒的樹根。
陸庚在他身後探頭:“褚哥哥,發現了什麼?”
“這符甚是詭異。”
他盯着樹根處歪扭的咒文,寒玉似的面容映着晚霞,倒顯出幾分暖意,玄色衣擺掃過滿地枯葉,腰間銅鈴卻寂靜無聲。
陸庚從不顧及會不會弄髒衣服,在他身邊半跪下,随手撿了根枯枝,撥了撥根系周圍的陳土,紅色的符咒随着樹根一道深紮入土中。
“不妙啊。”陸庚道。
他從地上跳起來,拉起褚賦塵,朝來時方向飛奔。
戌時三刻,夜幕如墨般濃稠,整個村子被詭異的氛圍籠罩。
村道上飄來濃重的香火氣,混着某種腐肉焚燒的焦臭。十數盞白燈籠在暮色裡依次亮起,每盞都懸在門楣正中,映得下方石雕鬼面忽明忽暗。
褚賦塵忽然停下,青灰石磚上洇着深褐色的污漬,一路延伸到村中祠堂。
祠堂廊柱下蜷着一個七八歲的女童,脖頸挂着一串人齒項鍊,正将手中骷髅燈籠的燈油往嘴裡送。那燈油泛着詭異的青綠色,順着她嘴角滴落時,竟在石闆上灼出縷縷白煙。
家家戶戶大門敞開,屋裡卻一個人影也沒有,甚至不見半絲燈光。
陸庚正想跟上去,褚賦塵捂上陸庚的嘴,将他拖進一戶人家中藏身。
陰風吹過,窗棂哐當作響,紙錢簌簌地飄進屋内。
褚賦塵獨自坐在廂房西側,黑暗中傳來陸庚擦拭槍刃的細微聲響。
突然,月光猛地被一層血色迷霧所籠罩,村道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拖拽聲,仿佛有無數雙幹枯的手在地面上劃過。
褚賦塵心中一驚,起身推開半扇木窗。
全村村民此刻正排成一列,如同行屍走肉般遊蕩在村道上。
他們的頭頂天靈蓋被鑿開,幽藍的火苗在顱骨中跳躍閃爍,指甲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屍斑爬滿脖頸。
活屍乃最低級的邪祟,一些從未修煉過的凡人,拿着雞血墨鬥之類的至陽法器,都能與之鬥個來回,對玄門中人來說,滅屍比砍蘿蔔還簡單。
二人對視一眼,陸庚點點頭,把頭往前探了探。褚賦塵以靈力在陸庚額前畫下符咒,又在自己額上添上同樣幾筆。
這是屏息印,畫上之後,活屍便感受不到生人氣息,也就不會引起注意。
屍群排着隊,朝着村中的祠堂整齊蹦跳前行。
兩人混在屍群中間,陸庚被周遭的惡臭熏得直皺眉,血僵、毛僵、小兒僵……書上學過的活屍種類,今日是見了個齊全。
忽然,左側溫度升高,一具溫暖的身體貼了上來,一隻略微發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
褚賦塵握住他的力道很輕,隻是虛觸及他的指尖,沒有任何其他意思,見他擡頭看來,用口型道:“無需害怕。”
陸庚無語:怕你個大頭鬼!他隻是被惡心到,不是真害怕啊!
屍群忽然停下,陸庚差點一頭撞在前面那位兄台的背上。
陸庚越過屍體看去,已經抵達了祠堂外。
老村長佝偻着背從祠堂陰影裡鑽出來,手中銅盆盛着半凝固的黑血:“今夜子時要點天燈,還望各位,莫要上街走動。”他說話時眼珠始終盯着地面,皺紋裡嵌着暗紅碎屑。
陸庚懶得管他三七二十一,銀光劃破長空、寒芒直沖村長眉心,在方寸間停住:“你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老村長突然僵硬地轉過頭,腐爛的下颌骨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黑洞洞的眼窩直直地對準了他的方向。
就在這時,一陣濃烈的霧氣毫無征兆地彌漫開來,瞬間将衆人分隔開來。陸庚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迷霧幻境之中,四周的景象扭曲變形,村舍變成了一座座高聳的黑色巨影,似是随時都會倒塌将他掩埋。
腳下的土地軟綿綿的,每走一步都像是陷入了沼澤。他握緊手中的銀槍,警惕地環顧四周,卻發現視線被迷霧所限,隻能看到眼前數尺的距離。
祠堂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倒塌了。這聲巨響打破了幻境的部分束縛,陸庚猛地清醒過來,翻窗躍出。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他朝着聲音的來源奔去,隻見褚賦塵也正從另一個方向趕來,手中的長劍閃爍着寒光。
老村長帶領着一群活屍,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這些活屍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面容扭曲,肢體僵硬卻又行動迅速。
陸庚揮舞着銀槍,槍風呼嘯,與活屍展開了搏鬥,每一次刺出,都能擊退幾隻活屍,但活屍數量衆多,源源不斷地湧來。
褚賦塵則一邊躲避着活屍的攻擊,一邊拿出羅盤,用以辨認邪祟的方位。他口中念念有詞,施展法術擊退靠近的活屍。然而,一隻腐屍趁陸庚不備,從側面迅速撲來,利爪穿透了他的右肩。
陸庚悶哼一聲,黑血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