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兩眼盯着小玉,十分好奇萬物生長變幻的奇迹。
“你别藏啊。”
小玉老想躲起來,郁景追了幾圈後停下,忍俊不禁。“我知道了……妖精也會害羞麼?”
他轉而像要當爹了似的,怪自己莽撞,給小玉找來條幹淨的被子。
“你化吧,我去讓店小二給你買件衣裳。”他走到門口剛要開門出去又想到什麼,“哎呀,也不知道會化成啥樣啊,怎麼挑衣裳……”
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等人化好了先吧。
就在轉身折回去時,擡頭收入眼中的,是已将身體裹好被子、赤着光潔白皙細削的肩膀手臂和雙腳、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披頭散發的倩麗女子。
女子長着同青楓一模一樣的臉,笑起來也格外地像。
郁景整個人呆住,然後哭笑不得,“小玉,你可真會化。”
大概是靈性過了頭,見過他腦海中她的樣子。可是這讓他以後該如何面對呢。
女子說話了,聲音也一樣:“郁景,好久不……”這麼說不對,天天見的嘛。
她看着面前男子,轉言道:“是阿清,她在璃山找到我的。”
他愣愣地道:“……青楓?”
她應道:“是我。”
阿清……青楓……
他明白了一切,悲痛湧上心頭,化作苦淚滾滾溢出。
他緊緊抱住她,淚流不止。
有的淚很痛,流不出因為熬幹了,流出來那也是頃刻間,淋漓盡緻。
……
青楓不再,小玉也成阿玉。
阿玉問郁景,為什麼喚名字時前頭要帶個阿字,阿清叫他亦是叫作阿景。
郁景告訴她,在羽族中親友間稱呼彼此常帶阿字,這是一種親切與真誠的稱謂。
“那我也能叫你阿景嗎?”
“當然。”
後來郁景沒放人走,二人一起流浪。阿玉剛化人,修為不濟,累了就在他袖子裡憇息。許是習慣了,郁景倒不忌諱對她講關于阿清,更不掩飾内心的思念,藏不住。
思念時,他還是會頹喪,頹喪時連孤魂野鬼般的死氣都笑話他……
“阿清沒有死,阿玉,我要去找她。”
“去吧。”
他問你呢?
她說你去哪我就去哪。
去吧,去了,郁景死在萬魔地。阿清去救他時,他屍體的袖中,護着一隻如玉般的小兔子。
-
他們流浪後的歸宿,在虛空。
流浪久了,走累了,才知真正安定下來的難能可貴。
虛空裡的人,哪個背後沒點故事?或遠或近,或大或小,或喜或悲。過去可以封塵,可以追究,可以逃避,不過是取決于人的意志。
之所以願意放下然後停留,因為有了理由。理由可能不在于未來,而隻在于當下。
郁景是虛空的司儀,一百多年的神魂。止淵把整個虛空都交給他管,虛空過半的人都曾是他親自接進來的。虛空成立為“大家族”,他功不可沒。
那些家夥,形形色色,打成一片,有時一點雞皮蒜皮的小事也要過問他,司儀司儀地喊,率性大方,這些是過去的他不曾體會到的。
生活安定而美好,他有時候都快把過去忘幹淨了,好像那些不屬于他,都未曾在他的人生中發生。
直到止淵交給他一顆混元珠,說他自己的過去還沒交代清楚呢,他才恍然意識到:不論他承不承認,過往事故都實實在在地發生過,而且過往裡,不止有他。
為什麼要交代呢,因為欠下了些東西。
可以不交代,因為行動在于人。
欠了什麼呢?也可能沒欠什麼,看人如何去想。
郁景不會不知道,生命中過去仍至現在,有個人默默陪伴在他身邊已經兩百多年。
舊時常怨孤獨,不知佳人常伴。
他并非從來一個人,在神界時、在人界時、流浪時停留時,都不是。
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心甘情願應該被輕易定義成理所當然。
他的确該給出個交代,為自己,為她。也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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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兇獸之一,卯玉。
阿玉記得,從開始入虛空,一直都是她主動去找郁景,換他來找她卻很少。總感覺自己對他來說,和其他人似乎是一樣的。
當聽到他的呼喚時,她愣了好久才轉過去,居然真的看到他了。
“阿景?”
怕他介意,所以日常跟着其他人叫他司儀,私下堅持喚阿景。怎麼說也是帶點不甘與執拗的。
“阿玉。”
他竟上來抱了抱她,一貫的溫和中多了許多認真,分開時低頭注視,手輕輕扶上她腦側,如久遠的過往那時一般。
“你的身體……”觸覺那麼真實,令她猛然一驚。
郁景含笑說:“我回來了。”
回來了……
他回來了……
她有點分不清虛實。
他說:“我們去晏安看看好不好?那兒好像改名字了……或者去璃山,師父青楓想看百靈峰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麼?”
“……”
“怎麼哭了。”他溫柔地為她輕抹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