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辰,地很大,天很高,天宮,其實不算什麼。”
“……是。”
到落昔時,女子擡頭看着他,他撫撫她的頭,對她說的隻有一句:
“落昔,好徒兒,你在八仙中是唯一的女郎,要好好愛惜自己。”
“師父……”
落昔說不出别的話,心有不妙的預感,差點要哭出來。
在八對目光的注視下,丘漠起身,走上刑台,到了對面的邊緣停住。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垠的天雲,和廣闊壯麗的山河大地,有種俯視衆生的奇妙感覺。
他在天宮時一直就喜歡這樣,站在天宮的邊緣,宮門前、圍牆上或者是樓閣頂端,望望天,看看地,然後告訴自己,你站在天上,你要守護天下。
隻是,現在好像有些累了。
“主上!”
“師父!”
丘漠回過頭,看到了他們驚訝的樣子,他的女弟子已經淚流滿面。
他問:“你們知道,天宮建立的初心是什麼嗎?”
梓唐趕忙率先回話:“普渡衆生,濟世天下。”
丘漠想了想,在邁出下一步之前,留下一句滿是凄涼的話。
“時至今日,也許,初心……也隻是我的初心……唉,罷了,諸位保重。”
丘漠一步邁出,并非跳下天宮,而是化作了一叢流光,朝着更高的天空飄去,然後一點點化散,消失不見。
八仙中隻年長的梓唐認得那樣的場景,他情緒崩潰地跪在地上,帶着哭腔道:
“主上是上古的仙人,他……他化散,與世長辭了……”
……
昊天上帝“病逝”,天宮無主,靠着八仙制衡算是勉強穩住。
然而事故突發,在強者森林中,什麼好的壞的、過去有的沒的念想都暗流湧動,有念想就能引發行動,各種“暗流”已劍拔弩張。
作為長輩的梓唐認得清局勢,過去天宮能維持安穩,基本就是丘漠的威懾與監管在起作用,天宮真正的“鎮天塔”不是建在極天的那座,而是——丘漠本身。如今丘漠一去,能制約天族的幾乎不存在,八仙的作用頂不了多久,何況他們八人自身各揣城府,根本凝聚不起來。
若是要挑出某個能服衆的天神繼任天帝之位,梓唐根本想不到誰能鎮得大局,不過要是能以某種可服衆的方式擇出繼任者,似乎有一定可行性。
曾經聽主上說過,使人心服,難也不難,強硬的、主觀的方法也叫手段,而主上的“手段”,一是實力,二是規則。
擇下一任天帝,不止他能想到,隻是大家對此似乎都有些諱莫如深,為了天庭,身為長輩,這個出頭鳥他當了。
不出意料,有認同有反對,認同的說為天族今後安危考慮,反對的說隻服昊天,當然有出于别的什麼目的便不得而知。
但天族如今的狀況切實拖不得,在八仙商讨下,定下了“萬神争天奪取帝珠”的計策,期限十年後實施。
而當時的他們不會想到,十年醞釀出了太多東西,争天那日,追逐之路成了血路,衆仙自四面八方向天追逐,無數血路撲成血海。不怪世人将那次事件稱作“祭天”。
梓唐預料到後果,隻恨已無法阻止,争天時他以及一些看清事态的前輩選擇了棄權,待在天上見證了血路鋪成,想到主上生前囑托,心酸不已。
想來主上那時已預見天族的未來,失望透頂,才以撒手人寰的方式告離世間……要知道,天宮建立的初心可是他一生堅持的東西。
若是主上看見如今天族這般烏煙瘴氣、殘破不堪,大概會萬分悲痛吧。
丘漠的話應驗了,默辰狼子野心,奪得帝珠,登基為帝。為了鞏固帝位,其在位期間以各種極端手段打壓天族其他勢力,其中神裔一派最受迫害,飛升修者一派得到一定支持從而與神裔制衡,但也受害頗深。
且說過去同他一樣為仙尊的飛升神術陽與落昔二人,曾為八仙之首的術陽在争天戰時就被他一箭射死,而為先帝最看重弟子的落昔則受二十年囚禁後刎頸自殺……
八仙剩七仙,所有仙尊都被換下,各個強仙的職權有名而無實,天規也被改補,治理天下也由默辰一人做主。這幾乎成了一人獨權,與地上的君主專制無異。
在這樣的統治下,幾近崩壞的天庭生生是挺住了,天族也算“安穩”了下來。但是與原來相比,完全是大相徑庭的。
天宮,不再是守護蒼生的殿堂,而真正淪為滿足私欲、掌控天下的“武器”了。
天宮,已經不是原來的天宮。
天族最後一位老前輩梓唐替先帝見證了人界的大變革,然後在一個白日,來到先帝告離天宮的刑台上,遺言留給了聽不見他話的先帝。
“主上,過去您關心天、關心地,總坐不住,在下沒機會告訴您,您做得夠多了,人界應該永世銘記您、感念您。您,是人界最不可比拟的神。
“主上曾說,在天不為天,天宮依然在天之下。試想現今一切,大概是天意吧,不怪您,也不怪誰,乃命運使然……
“主上,天庭沒您真的會亡。已經‘亡’了,萬幸您沒見到,在下也不想看見了。”
言盡,昂首立于台中,内力溢散,自爆元神。
這個老人,也化作了流光,遊向天際,化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