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書香門第,即便落破了,也不做強人所難的事,這決定,是趙春梅和顧昀川回來路上說定的。
顧昀川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耐得住性子的人,畢竟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他從來心如止水、不急不躁。
可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看着沈柳,握着扶手的指尖卻越收越緊,緊得令他心焦。
忽然,那小哥兒擡起了頭,一張瘦得沒幾兩肉的小臉上淚水縱橫,實在難看。
沈柳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撲進趙春梅的懷裡,他緊緊抱着她:“娘……”
趙春梅拍了拍小哥兒單薄的後背,啞聲應:“哎。”
顧昀川這才輕輕呼出口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松開了緊握的手。
事情就這般定下來了,隻是趙春梅還有話說,幾人便還留在堂屋沒走。
本來皆大歡喜,可也不知道哪兒惹了顧知禧生氣,她氣鼓鼓地嘟個嘴,卻還貼心的把座位讓出來,自己坐到對面去了。
沈柳眼睛腫得核桃似的,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顧昀川旁邊的椅子裡。
趙春梅瞧着幾個孩子,心裡頭就舒服,她轉回身将八仙桌上的包袱解了開來,裡頭竟是白花花的碎銀子。
趙春梅緩緩開口:“方才說了,蘇家将禮金退還,聘禮折成了銀子,另又多補了十兩席面錢。”
還去和幾個親戚借的,剩餘的銀子足足有三十八兩,趙春梅将這些銀子分分好,留了二十兩做家裡的積蓄,已經包好收了起來,往後有個啥事,也好應對。
家裡平日的吃穿用度、看病買藥都得花錢,她又留了七兩做日常用。
還剩下十一兩,趙春梅看向顧知禧:“寶妹也快十五了,到時候嫁人得備着嫁妝,這裡頭六兩留着給寶妹。”
鎮子上姑娘嫁人,多得是隻收聘禮不出嫁妝的,就算出了,一床被子并幾件衣裳,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趙春梅想的周全,生怕姑娘受委屈,給銀錢已經預備好了。
顧知禧卻皺緊了眉頭,她鼓着臉:“我都說了,我不嫁人。”
“傻話。”趙春梅看一眼顧昀川,“你哥還要不着你伺候,淨說些沒邊沒際的話。”
見顧知禧撅嘴不言語了,趙春梅繼續道:“裡頭還有五兩給川兒和小柳,也算是成親的壓箱錢。”
聞言,顧昀川忙道:“娘,不用,我們平日都是吃家裡,自己花不了多少錢。”而且他近日也賣了些字畫,有些餘錢。
“又不是給你的,人家小柳嫁過來,無依無靠的,總得留些銀錢傍身呐。”趙春梅看去沈柳,伸手招呼他過來領錢。
沈柳不敢動,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而且他一個嫁過來的哥兒,咋好拿顧家這麼多錢,他還不起的。
沈柳小心翼翼地看向顧昀川,尋問他的意思,許是要同他說話,男人微微側過身,挨得很近:“叫你呢,去拿吧。”
沈柳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從椅子裡站了起來,到趙春梅跟前将銀子捧進了手裡。
那小心的模樣,像隻護蛋的老母雞,顧昀川用餘光瞧他,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唇邊。
見人回了座位,顧昀川才伸手進衣服裡,将個小布包拿了出來。
裡面是一隻銀镯子和一柄雕花的銀钗,他道:“回來路上買的,寶妹過來拿镯子。”
顧知禧本來還氣着,這會兒聽見叫她拿镯子,忙起身跑了過來,她伸手接過,左右地瞧:“這镯子可真好看,謝謝阿哥。”
顧昀川又看去沈柳,伸手将銀钗遞了過去:“你的。”
沈柳不敢置信:“給我的?”
“嗯,一人一個。”
沈柳雙手接過銀钗,腫得核桃似的眼睛就離不開了,不大的小臉兒上終于漾起了笑。
*
顧家大門又重新打開了,夏風卷着花香溫柔地吹來,拂得人臉上癢癢的。
顧昀川回了房間,顧知禧在院子裡洗果子,沈柳走過去蹲在她邊上,輕聲道:“我和你一塊兒洗呗?”
顧知禧看他一眼,鼓着個小臉兒不理人,她還氣着。
沈柳本來就膽子小,見顧知禧這樣,更不敢幫忙了,隻小聲說:“對不起。”
其實打聽了阿娘說沈柳的身世,知道他過得這般苦,顧知禧就已經不怨他了。
可她還是氣的,阿哥和阿娘都知道了,就瞞着她,而且她還和沈柳一塊兒摘了果子呢,他也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