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的太多了,現下是想閉眼陪他睡也睡不着,索性思考起問題來。
先想自己。名字、不知道,身世、不知道,地位、不知道,樣貌……不錯。
她猜測,肯定是不錯的,不然也不至于讓睡着的這人頭一個給納到宮裡來,還能給她特權,還在她這兒留宿。
這麼一想,她還是個得寵的,那日後應該還好過。
再來想想睡着的這人。名字不知道,但不重要,她總不可能直呼他大名。身世……罷了。地位……皇帝。樣貌……不錯,确實不錯。脾性……脾性嘛……罷了。做帝王的,誰能真正拿的準他的脾性,好與壞,對與錯,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就比如現在,他睜開眼就攀上來親她,她也不能反抗。
她睡的時候要親,他睡的時候還要親,在她毫無記憶的情況下還能親那麼多次。
——是個粘人的。
在閉眼之前,她從那雙黑沉的眸子裡看到了迷亂的情欲,但比情欲更滿的,似乎是愛意。她顫了顫睫毛,不免想到,帝王……竟還有愛意這種東西?
沈訣一直睜着眼睛,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這樣予取予求,就是在胡思亂想。
那隻覆在腰間的手,穿到了她的後背,猛地按緊,緊接着拉起。
突然起身,慌的她睜開了眼,吓的她攀上了他的肩。
有反應才是真的,不是他的一場空夢。
耳朵蹭着耳朵,肩膀抖了又抖,抑不住的一聲低笑從喉嚨深處傳來。
她偏頭,看到那雙眸子裡,又盛滿了笑意。
——是個惡劣的。
額頭貼額頭,鼻尖碰鼻尖,呼吸相交,他柔聲道:“用膳吧,餓了。”
若這裡不是皇宮,他不是皇帝,他們這樣,還真像一對平凡的愛侶。
她點了點頭。
他翻身下榻,撩簾去了外面,招呼着侍婢去布菜,服侍更衣的侍婢看着眼色要去裡間,卻被沈訣攔下了。
他接過衣物首飾,又撩簾回了裡間,兩步走過去,服侍她穿衣。
衣裳穿到胳膊,之前都是自覺擡手的,這次沒了反應,他提醒,“清月,擡手。”
“啊?”她看着他,懵懵的擡起了手。
又提醒道:“擡頭。”
她懵懵的擡起了頭。
“擡腳。”
“……”
這腳擡的屬實沒必要,穿好鞋後,是抱着她去的梳妝台。
她坐在凳子上,實在沒忍住,回頭問道:“你真的是皇帝嗎?”
這穿衣打扮都是親自上手,而且看他這熟練的架勢,絕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自古以來,哪有皇帝會這麼做?
“不是。”他回:“是你夫君。”
她更不懂了,就是尋常夫妻也沒有這樣膩歪的吧?
為嫔妃服侍更衣,傳的好聽叫伉俪情深體貼入微,傳的難聽就是君王失儀自降身份。她則會被旁人說是狐媚惑主恃寵而驕。
她摸了摸臉,難不成這張臉真有那麼迷人?
她轉身照銅鏡,愣住了。
沈訣還在挑簪子,沒注意她的舉動,她僵硬的轉頭,問道:“你喜歡這樣的?”她指着臉上的疤。
她還以為自己長了一張風情萬種魅惑衆生的臉,誰知道長這樣。
她是失憶了,但不是傻子,可她醒來後還真遇上了一個傻子。
沈訣轉臉,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麼,“禾清月,罵我了吧?”
她揚起下巴,“怎樣,會被砍頭嗎?”她在試探他的底線。
“不會,要罵就罵出口,别憋着。”他沒有底線。
侍婢隔簾提醒:“陛下,姑娘,菜布好了,用膳吧。”
耽擱太久了,沈訣拿了個簪子三兩下就給她挽了個頭發,“先湊合一下,用完膳再給你好好盤。”
再次被騰空抱起,禾清月已經适應了。他的一切行為舉動都太讓她匪夷所思了,震驚之後便是淡然。
她為這個天下擔憂,他們的皇帝竟是個耽溺于情愛的昏庸之人。
太荒唐了。
她可不能做那禍國妖姬,她要好好說道說道。
但用完膳後喝的那碗藥苦的她張不開嘴。
沈訣往她嘴裡投了個蜜餞,這才有所緩解。
她叽裡咕噜的問了許多問題,沈訣都一一回應,但刻意隐瞞了柳憶安的部分。
禾清月那聰明的腦子,怎麼可能輕易瞞的住。
“我是你的結發妻子,卻在這後宮無身份地位?”哪有在這後宮對皇帝盛寵的人喚“姑娘”的。除非她是剛入宮不久,且不是通過選秀進來,而是被他私自帶回來的。
禾清月笑道:“你強取豪奪啊?”
這本是句試探性的玩笑,可沈訣的反應極大。
“我強娶?”他冷笑一聲,“你本就是我的妻子。因為意外流落在外六年之久,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來,居然說我強娶?”
他咬牙切齒,“你有沒有良心?”
禾清月慌了。
完了,生氣了,臉都氣紅了,要怎麼哄啊……
禾清月短暫的思考,在沈訣看來就是不願意回應。
上天根本就不偏袒他。母親早逝,父親不疼,在宮裡遭人唾棄,好不容易擁有的愛人,離散後愛上别人。沒人拿他當人,沒人愛他,沒人心疼他,都在一個勁兒的折磨他。
都在折磨他……
委屈巴巴的簌簌落淚,看得禾清月心都碎了。
她伸手想給他擦擦眼淚,可身量差的太多,他又不肯低頭,夠不着——她便走了。
沈訣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眼中淚水堪比決堤的江河。
在他即将哭暈過去的時候,她搬了凳子回來,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這下夠着了,她一下一下的給人抹眼淚,耐心哄着:“好夫君,别哭了,是我說錯話,是我沒良心,别哭了好不好?”
越是哄他哭的越厲害,禾清月慌亂無措,直接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捶了一拳,“你打我吧。”這一拳倒是不疼,但險些讓她掉下去。
他緊緊摟着她,終于肯低頭,将人挪了下去,埋在她肩頭上哭。
她順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這麼大的人還哭呢,傳出去可是招笑了,帝王威嚴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