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府邸的後院,衆人團團圍坐在小亭裡,靜看着戲台上的戲子唱戲,這是崔家主在京城裡請的最好的戲子。
崔氏家族還有威望,近百年怕是衰敗不了,無意攀附于皇室,對于此次走訪也并不看重。但既然人來了,他們也不能失了身份的将人晾着,自然是要盡到該有的禮數,不打官場,那便娛樂。
不過這戲子确實唱的好,就連一聽到戲就想入睡的禾清月都全神貫注,聽的津津有味。
但她并非是被那主角兒吸引,而是被戲台的一個不起眼的配角吸引,油墨重彩之下那配角的眼神如火焰般,炯炯的燒向她,讓她移不開眼。
故事也有意思。講的是一對男女,曆經九九八十一難,開了一家酒樓,安穩生活正準備喜結連理時,女子被一權貴看中,搶走做妻,本是情投意合的兩人被迫分離,隻能隔着朱牆遙遙相望。
該戲——竟是場悲戲。
“好看嗎?”沈訣轉臉問向禾清月。
禾清月點點頭,“挺有意思的。”
“是嗎……”沈訣轉回去,盯着台上的一個戲子看了又看,低聲喃喃。
戲散場,崔家主招呼下人去前廳備茶,又親自引着二人往正廳去。
那戲确實精彩,一路上禾清月還在回味,甚至出言點評道:“戲是好戲,但會不會有失偏頗。”
聽她這麼一說,崔家主和沈訣都來了興緻,道:“何處此言?”
禾清月問:“這出戲是誰的視角?”
崔家主答:“是那男子的視角。”他事先已經看過台本,也是看過之後覺得不錯才讓人唱的這出,沒想到唱出來的效果,比幹癟的文字要有意思的多。
禾清月道:“既然是一人視角,自然是不知事情全貌,那何以做得以己度人,知曉他人想法呢?在那男子眼中,他心愛之人是被那權貴搶奪的,但有沒有可能是那女子自願的。”
簡單一出戲竟然還有可辯論之處,崔家主饒有興緻道:“姑娘的看法倒是有意思。”
禾清月道:“因為我也是女子,自然對戲中那女子的行為更能感同身受。”
三人到了正廳,沈訣先接過一碗茶來品,确認是溫性的才遞給禾清月。
禾清月接過喝了一口,繼續着剛才的話題。
“他們男女二人曆經了那麼多的磨難,在一起那麼久,卻始終沒有成婚,怎麼就那麼巧的剛剛苦盡甘來,卻被旁人捷足先登,強取豪奪。”
沈訣低頭喝茶,或許真有那麼巧……
“這說不定是那男子遲遲不肯娶那女子,女子心灰意冷,而這時恰有人待她極好,比之男子還要有餘,也願意娶她,她這才同意和那人遠走高飛。戲中也說那權貴娶她回去是做妻,那他定然也是認真對待這份情誼的。”
“還有隔着朱牆遙遙相望,全是那男子的一面之詞,他怎知那女子離開他就一定是受壓迫的,不幸福的。”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那麼長的時間,男子都沒有把握住心愛之人,他真的愛嗎?還是同那女子在一起待久了,産生了一種那女子必須是他的錯覺。所以才會在那女子被人搶走後,不甘心,不服氣,自認為那女子是同他一樣備受煎熬,以淚洗面的。”
說罷直覺口幹舌燥,低頭去喝了口茶,而沈訣則擡起了頭。
這出戲完全是他們的故事。她幾乎是借戲将沈訣時刻擔憂的事情剖析清楚了。若她是将自己的想法加到那女子身上的話,那沈訣的擔憂就少了。
可這都不是問題,她自願也好,被迫也罷,都無所謂,畢竟執行人和惡人是他,這在他的掌控之内。而她自己心裡有一道過不去的坎,他無法掌控。
“若有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擺在那女子和那權貴之間呢?”
“這戲還有後續呢。”禾清月問道:“什麼鴻溝?”
“女子認為自己是那權貴帶回去的替身。”
禾清月疑惑:“為什麼是認為?不是發現?”
“因為那權貴在一開始就說明了那女子是他苦苦找尋的唯一摯愛,但她不相信那權貴的話,固執的認為自己是替身。”
“……那她有點不識好歹了。”
怎麼狠起來連自己都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