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頂端已然穿透雲層，巴倫與約書亞重新進入章魚腦殼，通過透明罩俯瞰如海浪湍湧奔襲的蒼茫雲海。

“吼吼，都準備好哦，我們要出發咯！”懷着對械魂無窮無盡的贊美與崇拜，捕捉，收集，轉換，輸出，信仰化為燃料，蒸汽巨大的反向作用力支撐着奧遜升入高空。

嗡——

越過圍牆，他們從高塔之上一躍而下，朝着巴倫所指引的方向飛馳，在空氣裡留下道道霧霾般朦胧的尾迹。

狂風席卷霜晶飄灑大地，但雲海上層依然平靜如常，不免讓人感到有些恍惚。

“老師，你說七神真能毫無反應嗎？”搞懂前因後果的約書亞并不樂觀。倘若他處在神位上，是絕對無法容忍械魂核心如此輕易流入外界的。

但凡有一絲動搖信仰根基的可能，他相信衆神必會竭盡手段将這種“可能”抹殺，恰如祂們曾經所做的那樣。

奧遜逐漸熟悉了裝置的功率與調控方式，此刻正靈巧地來回穿梭于霜雲狹縫之間，玩得不亦樂乎。

這次巴倫提前便做好了抗眩暈準備，因此并未有太多不适，甚至還有餘力回答自家學生的問題。

“實話說來，按照我的想法，祂們必然會做出一系列應對。”

“至于‘應對’的形式，那不是我們現在需要擔心的，當務之急是盡快将械魂氣息隐去，做好我們該做的事情。”

雖然巴倫遲早要與衆神正面對抗，但絕非現在。他腦海中依然存有許多想法，唯一缺少的就是時間。

隻要有充足的發展時間，他有信心利用先知先覺優勢讓華夏信仰遍地開花，順帶在各種層面與本土勢力大大拉開差距。

七神不允，關他華夏人什麼事？

“巴倫……我好冷……”斷斷續續的機械音打斷了巴倫的思緒，他回過神，意外地發現月亮似乎越來越顯眼了。

尋常日子裡，它會有這麼圓、這麼亮嗎？巴倫眼睛逐漸失去焦點，意識到他進入小說世界這麼久以來竟從未認真仰頭眺望過夜空。

好美——他陶醉地伸出手臂，似乎要把月亮攥入掌心。

“老師？”藥劑仿佛失去了作用，約書亞抖着身子搓了搓胳膊，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顆月亮已經幾乎占據全部視野！他猛地想起自己曾聽過的，世人對“蒼寒冰輪”的禮贊與頌歌。

象征寒冷、絕望、迷失與死亡的至高投下祂的視線，沒有任何情緒的摻雜與污染，隻是簡單掃過，卻足以讓世界凝滞冰封。

是瀑布，是天河，乳白色的清輝緩緩流淌滴落，摻雜蜜糖的夢幻缥缈，蠱惑無數生命沉浸其中。

“來吧，來吧，永恒的理想國，不朽的烏托邦。”

“沒有煩惱，沒有絕望，沒有死亡。回歸原初懷抱，舔舐甯谧與恬樂，吮吸平靜與安詳。”

意識徹底渙散之前，約書亞拼盡全力撞了一下身旁的老師，随後思緒漸漸放空，同化沉淪。

身體受到撞擊，巴倫驟然清醒過來，表情帶着後怕，急忙燃燒信仰召喚神農下場。

在這種情況裡，神農所具備的複蘇之力更能發揮作用，暫時讓他們的狀态維持穩定。

沒有恢複，但也沒有進一步繼續惡化，已經算得上很好的結果。

生機于體内盎然，對抗着宛如棱刺冰冷穿透血肉的寒意，巴倫咬牙直視高懸天幕的圓月，困惑又懊惱。

“統子，看來我這次好像賭輸了。神明無法真身降臨，卻并不意味着祂們無法提前做好準備，僥幸心理斷不可取啊。”

“哪怕是承載着蒼寒冰輪微薄力量的虛影，以我們的實力依然無法抗衡。”

本就所剩無幾的信仰即将耗竭，巴倫聲音略顯疲憊，無奈把最後希望寄托在系統身上。

“宿主堅持住！我馬上就帶你們離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哇！”系統緊急破解空間規則，功率開到最大，整個統都要冒煙了。

終于，世界有了反應，巴倫低垂眼簾，靜待空間波動将他們暈染。

然而他所感受到的卻唯有溫暖。

“火。”來自先于上古的未知混沌紀元。

“火！”是響徹原始荒野的符号與希望。

火，上為炙焰躍動不息，下為薪柴穩固沉澱，從恐懼到征服，從蒙昧到文明。畫卷脫離巴倫控制，無風自動，如同浸潤在喧騰火海。

扭曲變形的焰心裡浮現一道身影，算不上健壯，也沒有如神農、女娲那般的神話特征，唯留一雙眼睛充滿智慧，星芒倒映其中。

祂說：“要有火。”

于是火焰自祂掌心誕生，驅散恐懼與寒冷，裹挾無盡溫暖光明，化為無數星星之火。三朵分别埋入巴倫、約書亞與奧遜靈魂深處，其餘則盡數升騰，直直射向蒼寒冰輪的虛影。

碎裂咔哒聲動，隻見膨脹到幾乎完全占據天空的月亮表面悄悄崩開無數道縫隙，進而轟然炸裂。

空洞混亂的呓語消散，燧人慈愛地撫過巴倫發梢。

“您……”巴倫還未從局勢颠倒中反應過來，神色迷茫。

本能叫嚣着讓他握住對方的手，但身體卻無比僵硬，分毫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