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發生什麼了?”
“陛下。”男人皺着眉頭略顯别扭地吐出這個對北境過分陌生的詞彙,并将情況如實彙報:“有部分部落,仍拒絕響應您的号召。”
“所以我們,要不要用些手段?”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目光閃過些許微不可查的忐忑。
“手段?”銳利的銀灰戳穿男人潛藏的小心思:“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首長的意思?”
望着低頭放棄辯解的男人,米哈伊爾勾起唇角,起身輕輕拍過男人附于肩膀的斑駁冰花。
“我明白,即使我們迎來了統一,那些長久橫亘在曾經敵對雙方之間的仇恨與怨怼依然無法消解。”
“但現在不是内鬥的時候,因為我們還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去實現。”
他轉身面朝牆壁上張貼的手繪地圖,思索片刻後緩緩開口:“普拉托夫部落,德米特裡耶部落,鮑麗娜部落……”
“告訴他們,米哈伊爾将會慷慨給予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男人從肩上暖意流逝的遺憾中回心,定了定神追問道:“假如那些部落繼續拒絕該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呢?”白霧自口邊逸散,米哈伊爾喃喃給出答案:“屆時就把他們剔除‘荒民’群體。”
“避開暴力沖突,把他們趕走。凍土的地壤太過貧瘠,太過荒涼,無法供給背叛者、反對者與搖擺者所需的養分。”
“剩下的一切。”他溫柔地摸了摸脖頸佩戴的圓月項鍊,擡頭隔空眺望夕陽的對岸:“皆交由偉大的蒼寒冰輪裁決。”
正東方,一抹清寒悄然浮現地平線之上,宣告白日的又一次隕落,再一次死亡。
而普拉托夫部落的營地大門處,伊娜結束了為期一天的行醫,與索菲娅正手牽着手,溫婉回絕了皮特的挽留。
“不再多留些時間嗎?不是醫者,隻作為客人,讓我們盡一番地主之誼如何呢?”
“非常感謝你的邀請,但我們還有其他行程安排。”年長婦人眼底歉意滿盈,語氣卻是金石般的堅定:“趕在太陽還沒徹底落山前,我們必須啟程了。”
她垂眸揉了揉索菲娅的腦袋:“乖孩子,快和皮特叔叔說再見~”
“再見!”女孩依依不舍地揮動手掌:“我會一直記得你們的,等以後再遇到,可不要忘了我啊!”
她喜歡這群“荒民”,尤其對方口中被稱作文學的事物。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同頻共振,索菲娅将永遠銘刻于心。
“或許我也可以試着寫點東西?”前所未有的沖動萌生的刹那,便已經無法遏制,隻能任其勃發。
“提燈之母”并非純粹象征性的修飾。伊娜确實有一盞提燈,充當路途照明之用。
昏黃摻雜溫暖的光亮驅散未可知的黑暗,最後伊娜舉手行了荒民簡單卻意味深重的告别禮:“皮特,我們就要離開了。”
“希望未來重逢之日,你依然身體硬朗,健康地活着。”
宛如詛咒的詞句,蘊藏着真摯、熱烈乃至滾燙的祝福。
“也同樣祝願你,伊娜,還有小索菲娅。”拳頭捶打胸口響起沉悶鼓聲,他重新爬上哨塔,目送兩道背影漸行漸遠。
大的護着小的,小的攙着大的。北風吹動厚重裙擺,新雪覆蓋步痕,終于消弭無形。
昨日的年輕哨衛走到皮特身邊,眼含期待:“皮特大叔,既然她們已經離開,今天就沒其他事情了,對嗎?”
“那我可不可以……”他扭扭捏捏地掏出懷裡零散的手稿,它們被保存得完好無損,足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滾吧滾吧。”皮特沒好氣地擺了擺手,毫不掩飾笑意:“這裡有我負責看守就行,趕緊去文會宣讀你的‘大作’吧!”
“嗚呼~謝了大叔!”
昨夜因事務纏身未能及時參與晚宴的年輕哨衛,今夜勢必要奪回應屬于他的“榮耀”。
可惜混亂總是不期而至,打破多數人夢寐以求的平靜與祥和。一支利箭沖過風雪的阻撓,精準打擊到哨塔頂端的舊金屬鐘。
咚——咚——
伴随平日裡用于警示危機的鐘鳴響徹夜空,呼喊聲和奔馬聲競相震顫于耳旁。
“叫你們部落的首長出來,有米哈伊爾陛下的口谕!”
皮特認識這道聲音的主人,昔日不死不休的敵對者,如今荒民王者最忠誠的鷹犬與爪牙,卑微又狂熱地為米哈伊爾奔走呼号。
即将陷入沉睡的部落已然清醒,一顆顆腦袋相貌各異卻同樣惶恐,自房屋、營帳或道路兩旁向大門探伸。
“停下你們的腳步!”
年輕哨衛及時趕回崗位,下意識仿照先前應對伊娜兩人的措施拉開弓弦,卻被皮特死死止住接下來的行動。
他疑惑地看了看皮特,雖然内心極度不解,但手比大腦更快遵循了長者的指令。
“看好這裡,我去叫首長。”
“假如他們硬要強闖大門的話。”皮特搖頭歎息,語重心長道:“以保全你自己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