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
伴随中氣十足的指令,木制滑輪扭轉,力量通過麻繩轉導,令鋼刃抵抗沉重升空。
受刑者化作屠宰場中待宰的沉默羔羊,被束縛了手腳,堵塞了唇齒,蒙蔽了眼目,隻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嗚咽,任淚水打濕布條。
當頭顱被粗暴地嵌入斬首台,他們會作何感想?
恐懼,悔恨,抑或憤怒。
無論如何,一切都源于他們自己的抉擇。
盡管大部分戰士早早便做好了戰前心理準備,此行不可避免會讓雙手沾滿滾燙鮮血,可總有些許例外臨場産生動搖。
或許是弱小且卑微的求饒聲短暫喚回了所剩無幾的良知,他們抛下武器,踏上了所有領袖都萬萬無法容忍的道路。
“面對處刑隊的那一刻,至少他們應該具備一定的勇氣——承擔背叛後果的勇氣。”
米哈伊爾居高臨下遙遙觀望臨時營地外聚攏圍觀的諸多戰士,面無表情,仿佛那雙灰色眼眸早已洞悉始終。
“三,二,一。”
“行刑!”
猩紅刺目的果實擲地有聲。
一群身穿黑色長袍的覆面者霎時抓住機會一擁而上,如同盤桓良久的秃鹫,貪婪咀嚼徹底失去生機的美食。
他們富有節律地搖擺身軀,嘴裡呢喃細語,沉醉于自己的世界,未被遮掩的下半部分面容勾起誇張而癫狂的笑。
更為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出面阻止這堪稱荒誕的詭異行徑,就連負責本次行刑的最高執行官也選擇了無視。
“悼亡詩人?他們怎麼又來了,還真是陰魂不散。”雖然同樣位列蒼寒冰輪親自賦予能力的職業者,但月使徒盧卡對這群所謂的“同行”相當鄙夷。
作為死亡權柄的現世代行,悼亡詩人執着于頌悼每一場不期而遇的死亡。
詩文彙聚河流,指引剛剛脫離腐朽軀殼的靈魂完好無損流入那冰冷北方海域,傳聞中無數靈魂歸甯之所。
前提是他們不會因“饑餓”偷偷啃上幾口。
盧卡敏銳窺見米哈伊爾眉眼間幾不可查的陰翳,還以為營地外的場景讓他心生不喜,謹慎提議道:“陛下,需要我幫您把他們趕走嗎?”
“不必。”王者揮手打消了忠實下屬的念頭,擡頭望向層雲密布的高空,似乎想要透過雲海看到些什麼。
幾日連續行軍使他的眼底滋生出憂郁的青灰暗暈,但他的意志從未屈服現實變得脆弱。
“我突然隻是好奇,盧卡,當世間凡俗生命行至盡頭,靈魂應歸于何處?”
“迷失之海?我所期望的不是這個人盡皆知的答案。”
米哈伊爾指尖下意識摩挲領口的圓月項鍊,似真誠提問,又似自我作答。
“曾經再怎麼鮮活的模樣終将沉寂于無邊幽海,可那之後呢,難道盡為空洞與虛無?”
“倘若事實皆如世人口口相傳的那般,千百萬年數不清個世紀過去,迷失之海海底豈非早已滿溢?”
“無人思考過,無人探究過,無人懷疑過……”
一個個問題輕飄飄落入盧卡的大腦,可當它們相繼堆疊起來,卻幾乎令顱腦漲破。
按捺住捂頭逃避的沖動,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不擅長思考太過深奧的問題。
“陛下,我……”忽然冰山臉面露委屈,語氣沉悶:“我聽不懂。”
比起探究哲學,盧卡果然更喜歡原始而純粹的戰鬥,無論浸透身體的血液來自敵人或是自己。
“唉~”聞言米哈伊爾重重歎了口氣,神色無奈地搖頭:“不折磨你了,先去忙該忙的事情吧。”
“處刑完畢後,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着收拾呢。”
“遵命!”盧卡頓時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就要奔赴自由氤氲的曠野。
“等一下。”王者抓緊缰繩,勒回了一匹野馬:“聽說最近有不少人自發加入我們,甚至在行伍間頗有名望?”
“陛下的消息沒錯,北境許多居無定所的流浪者都下定決心追随您的腳步。經過數日高壓操練後,他們已經可以初步派入側面戰場。”
“至于頗有名望的……”
雖然情感爆發被中途壓抑讓人感到如鲠在喉,但盧卡仍舊保持充分恭敬,事無巨細将已知訊息道明。
“如果屬下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一名醫者和他的學生。”
“其名為——巴倫和約書亞。”
某狐狸主教并不清楚自己已經入了荒民最高領袖的眼,隻是自顧自地夾帶私貨推銷信仰。
“小兄弟,你今天應該沒去旁觀處刑吧,那場面真夠刺激……嘶!”
“傷口不要沾水,不準未經允許拆開包紮,避免劇烈活動,三日後再找我換藥。”
巴倫用疼痛堵住了傷員大漢滔滔不絕的嘴巴,順便掏出一支加速愈合的藥劑塞入對方懷裡。
“至于處刑,我确實沒去看,也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