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的墳墓就在他們曾經躲藏的花園裡。
那裡既然是黑貓的死穴,一旦被挖掘必然會被它發現。想想那些普通玩家的能力也知道,他們根本拖不住黑貓多久,所以林筱他們必須速戰速決。
因為已經提前預料到這種情況,林筱早就安排好小厮在附近的假山藏了幾把鏟子,如今正好可以用來挖土。
土丘這個東西,乍一看不顯眼,但真要尋找起來卻不困難。少監和林筱很快就選定好位置,然而等林筱快把土丘推平時,少監卻依舊沒有動作。
林筱知道少監的确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但這不意味着他沒有大局觀。在這種危機時刻,活着遠比所謂的潔癖、面子要重要的多。
所以,
林筱也停下了手邊的動作,逐漸向着牆角靠近。
少監原本是站在一旁等待着什麼,突然發現耳邊沒了林筱“哼哧哼哧”的聲音,再一擡頭,林筱已經距離他三人遠,不由嗤笑:“我真要對你做什麼,這麼點距離你就以為自己逃得掉?”
“所以你真的要對我動手嗎?”林筱就着他的話反問。
少監沉默了一會,沒有反駁。
這讓林筱更加緊張。如果他選擇反駁,那就證明他還不能保證可以拿下她。但如今少監選擇了默認,那就是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她已然成為他們的甕中之鼈。
林筱心中有個猜想,但這個猜想不會給她帶來僥幸,反而是更沉重的打擊。
果然,還沒等她靠近牆角,不遠處的身後已經出現一個挺拔俊逸的身姿,恰當好處地擋住她的退路。
林筱在心中長歎一聲,看着他:“探花。”
身影靠近,他的面容逐漸在夜色中清晰。探花手中持着折扇,笑容和煦,親昵道:“又見面了,林筱。”
身前身後,少監探花。
林筱知道,自己這一時半會是逃不出去了。她又看了眼不再愛出風頭的少監,頓了一下:“他們都死了?”
少監知道她指的是其他玩家,也沒再含糊:“沒有也快了。”
也是,今天晚上的行動就是他們設計的一場局,也是最後的收場節目。沒有完全的把握,他們也不會露出真面目。
“你也不用覺得遺憾,”探花郎看着林筱,那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感不再遮掩,“從這個遊戲開局,你們已經入了套。反正你還是新人,死一次也還有機會下一場遊戲。”
“你們一直認識。”林筱像是才抓住重點般重複,“之前你們都是在演戲騙大家?”
“對,”探花嘴角的笑意更深,“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這不就把你們全騙到這裡喂了貓。”
難怪,她當時就覺得探花出現在那裡有些奇怪。他的出現不僅不能阻止玩家贊同那個方案,反而讓大家警惕他,促成今晚的計劃。
這種損人利己的行為,不像是他應有的水準。一切的不符合常态,隻是因為背後還暗藏着更大的陰謀。
“你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嗎?”林筱強撐着冷靜質問,“留着我們,還有人可以給你們試錯。”
“我們的目的,”探花好笑地看着她,“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們要投靠貴妃啊。
“這句話,我可從來都沒有說謊。投靠這個世界的最終摧毀者,從來都是一種省時省力的方法。
“玩家可能會撒謊,但被摧毀者包庇,那就是必然存活的結局。”
他用扇面輕佻地擡起林筱的臉,惋惜地搖了搖頭:“我邀請了你好幾次,可惜你回回都不識趣。但如果你現在求饒,我也不是不能讓你加入我們叛世者。”
“我們,也是系統認證的正經職業,一旦選定,就不會更改的鐵飯碗哦。”
鐵飯碗?林筱哼了一聲,牢飯吧。
“就算這樣,你們也不應該……”林筱依舊和探花他們争執,直到偌大的白狐一屁股坐在她的面前,點滴鮮血澆灌在她的頭頂,糊在她的眼睫,順着面部的輪廓蜿蜒而下,滋潤了腳底的花草。
林筱眨了眨眼,眼前一片猩紅,她像是沒有察覺般擡起頭,看着血流的源頭。
那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仍在人群中一眼也分辨不出來,甚至直到此刻,林筱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隻知道,那是一個從她在這個世界醒來就一直陪伴着她的人,心直口快,一心隻想勸她回家的人。
“你是在等他嗎?”白狐咧開嘴,鮮紅的舌尖舔了舔上唇,貴妃妩媚的聲音悠然響起,“真是抱歉呢,我看他似乎想驚醒全城的人,我就把他打暈了。
“這點小事,打擾大家就不太好了吧。”
林筱依舊看着他。
小厮的确是她安排的,她的計劃就是白狐說的那樣,鬧出大動靜,吸引到更多人的注意,這樣妖和少監他們為了隐藏自身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是她沒意料到白狐會出現,還第一時間抓到了她的小厮。
就像她也沒意識到,妖和人的分界線其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模糊。人,隻是披着皮的妖而已。
被挂在白狐爪尖的小厮還沒有摸清楚如今的狀況,他認出了林筱的上司,看見了新科探花,血液的流失讓他眼前一片模糊,隻能靠着衣服的顔色認人。
直到此刻,他也隻以為這是上官看不慣自家小姐得勢的報複,一輩子看的書也隻有各種話本的小厮面對這些大人物,唯一能囑咐自家小姐的也隻有:“小姐,江南的花如今開得正是時候,老爺夫人還在等着您呢。”
“這皇城容不下小姐,但江南永遠是小姐的家。”
還以為能聽到怨怼話語的白狐面上露出一抹乏味的神情,貫穿他胸肺的指尖利落拔出,血液噴射在它的毛發,失去支撐的人體從高空墜落,化作地面上軟爛的肉泥。
林筱伸出手,卻什麼都抓不住。
這是她進入這個遊戲以後,第一次直面親近人的死亡。
她的臉上露出茫然,沾染了斑駁血迹的小臉仰視着白狐:“他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殺他?”
他不是玩家,隻是這個世界上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直到死亡,心心念念的也隻有讓自己的小姐回家。
可是林筱不是他的小姐啊,她隻是一個臨時出現的冒牌貨。甚至因為她,他的小姐可能永遠無法回家了。
她不值得小厮這樣,她甚至從來都沒想到過詢問他的名字。
他應該咒罵她,怨恨她,視她這個給他帶來危機的人為死敵。
明明,這才是人之常情。
“一個下人,殺了就殺了。”白狐無所謂地開口,過了一會,它眯起狹長的雙眼,低下頭看着相對它而言渺小的林筱,“你難過了?”
“我沒有。”林筱否認,她隻是,不理解。
“為了一個下人難過,林筱,你真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大好人啊。”白狐朗聲大笑,看着她的眼神說不出的輕蔑,“不過能讓你難過,也算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大貢獻。”
一條命,在它的口中,卻是再輕飄不過的東西。
她轉頭看向已經站在一起的少監和探花,高大的樹影覆在他們的身上,猶如被陰影吞噬:“你們選擇了貴妃。”
“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嗎?”少監不耐煩地開口,“早點死,我們大家都輕松。”
大家都輕松?是隻有你們輕松吧。
林筱沒打算認命,她想繼續活下去,活着看到屬于少監他們的報應。
“你很期待我死?”她看向最容易被挑撥的少監。
少監不介意在她最後的時刻賞賜她幾句話:“但最期待的人不是我。”
“是我,”白狐接過話茬,坐在地上的姿态優雅,甚至微微翹起尾巴,免得地上的塵土弄髒她那梳理得整整齊齊的毛發,“本來我也不是不能放過你,但誰讓你想不開□□陛下?陛下隻屬于我一個人,既然你有膽子行動,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她,□□皇帝?
林筱匪夷所思地看着貴妃,卻在那張本該看不出表情的狐臉上看到了肯定。她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勾引一個隻能相處兩個月的男人?
甚至就因為這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她就以此為理由殺了她的人?
林筱的餘光瞥見少監和探花兩人也同樣無語的表情,更加肯定了一件事。
妖既然隐匿于人之後,就代表它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受到了限制。
她之前看到的貴妃妩媚動人,說不上精于城府,至少不是這種沖動的性格。
就像被他們輕易刺傷的戶部尚書,當妖藏匿于人後時,它們是理智而脆弱的。但妖脫下人的殼子後,它們是充滿獸性卻強大的。
所以貴妃需要合作夥伴,一個可以拉回她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