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筱偷偷回去時,一個屋内的臨時隊友依舊酣眠。
她靜靜地坐在床上觀察着他,直到天色微明才閉上眼小憩。所以她也就沒發現,本該熟睡的人微微動了下眼皮。
這一天風和日麗,澄澈的天空上隻有幾縷如煙似霧的白雲,周圍的林木高大挺拔,草葉青蔥,恍若仙境。
趁着陽光還不猛烈,衆人向着山巅爬去。
有資格參與這場盛會的,起碼得是三品以上官員和三代以内的宗室成員,可以說這些人就構成了這個王朝最核心的人員。
既是如此,安保工作那更是這場盛事的重中之重,就連陳家小姐也隻能在其中充當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待到吉時,儀式便正式開始。
司天監的官員候在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巨石刻印着帝王的功績,伫立在山巅之上。在拜祭之後,衆人退到三丈之外,靜候帝王。
而帝王則登上祭壇,溝通天地。
帝王位于祭壇之中,一名女官跪坐祭壇一側奮筆疾書,一頭青絲也因之前的攀爬散落。文武大臣與皇室宗親位于祭壇之後,躬身以待。
直到目前,這場儀式依舊是順風順水,平穩進行。
下一步,就是獻三牲以撫慰被封印的妖邪。
當初作亂的妖物就被當朝開國皇帝鎮壓在此處,甚至就在祭壇之下。按照史書上的說法,這是借至清至善之氣消融妖物身上的至濁至惡之氣。
至于效果怎麼樣,身為當事人的林筱再清楚不過。
祭品已經備齊,吉時将近,但突變也就在一瞬間。
藍天突然被烏雲遮蔽,林間刮起一陣妖風,本該柔軟的葉片割破在場衆人裸露在外的皮膚,純白無暇的祭壇泛起紅光。
徹徹底底的不祥之兆。
司天監的官員變了臉色,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上,額頭已經磕破出血但仍未停止。祭壇之後的百官也都神色慌亂,不由地看向依然挺立于祭壇之上的帝王。
“何方妖邪作亂?”即使在封禅如此重要的時刻遇到這樣的突變,皇帝依舊鎮定,疾聲喝道,“給朕滾出來!”
狂風呼嘯,卻沒有任何異物出現的蹤影。
“陛下,”晉王上前一步,“恐是妖物驚惶于陛下威嚴,這才故弄玄虛恐吓世人。”
身後是一片嘈雜聲音,衆人既不恥晉王此刻谄媚的言論,又隐隐羨慕他抓住了好時機,隻能用此刻的不屑彰顯自己的清高。
安然立于祭壇之中的帝王明知這隻是好聽的空話,卻也免不了心情舒暢,再次低頭看了眼這個很早就向他投誠的晉王世子。
病弱,聽話,好操控,這也是他願意将這個王位施舍給他的原因。他的選擇果然不會有錯。
“既然他們畏縮不敢出現,那将這裡的樹都砍了。”帝王輕描淡寫地下了指令。
沒有了樹,風也就隻是風,不管是什麼妖魔鬼怪都無處隐蔽,陰謀浮現在陽光下就不足為懼。
他們帶來的人很多,即使隻是分出一部分人砍樹依舊能很快清出一塊空地。空曠沒能帶給人安全感,山頂上的人擠成一團,借着人群的力量抵抗狂風。
大概一炷香後,風聲漸息,已經走遠的侍衛卻陸續發出凄厲的慘叫,讓本該散去的人群再次團在一起。
一頭幾人高的吊睛白虎帶着各色禽獸從林間走出,每一步都留下沉重的腳印。它的嘴角依舊帶着還未幹涸的血漬,目露兇光地看着眼前的人群。
哪怕再怕死,負責守衛的侍衛依舊形成一堵人牆擋住這些兇獸前進的道路。
在他們身後的人但凡出點事,死對于他們而言反而是種解脫。所以就算豁出命來,他們也得護住身後的人。
“何方妖孽,膽敢冒犯天子之威?”被護在身後的人人群中,一名官員鼓着勇氣大聲怒斥道。
回聲在這空曠的山巅回響,白虎卻連理都沒理他,目光炯然地望着遠在祭壇之上的帝王:“人皇,爾欺吾!”
人皇?
但凡有點腦子的官員此刻都恨不得自己雙耳失聰,假裝從未聽到過這句話。
這樣的稱呼,還有哪位能當得起?
他們偷觑着祭壇上的人,熟悉的同僚擡眼間就知道彼此的想法:那位世間最尊貴的人居然與這口吐人言的妖物勾結?
更有甚者已經有了進一步思索:如果,與妖物有勾結的是那位,那已經被處死的前戶部尚書和前晉王又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他們就連看向晉王的眼神都詭異了起來。
虎毒尚不食子,這位可是為了權勢能把自己父親都雙手獻上的狠人啊。
“妖言惑衆。”哪怕當面被質疑,皇帝依舊不緊不慢地駁斥道,也是在敲打在場的所有人。
幾乎就在帝王發話的下一刻,所有人都低眉颔首,以示自己的臣服之心。
“你們人類果真擅長背信棄義。”白虎抖了抖耳朵,看着眼前的人群如同難以入眼的腌臜之物,厭惡地低吼一聲。
随着它的吼聲出現的,是更多的動物,密密麻麻如潮湧般占領了整個山巅,包圍了他們。
它們是妖,所以可以悄無聲息地出現,暗中設下埋伏。所以人類,毫無所覺。
但也不是真的毫無所覺。
“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晉王更近了一步,向着祭壇上的帝王表衷心。
帝王微微動容,為這個不論任何境地依舊會站在他這邊的臣子。他擡起手:“朕……”
“陛下,不要信他!”尖銳到破音的男聲突然響起,衆人讓開一條道,露出面容還稚嫩的男孩。
是昨晚和林筱一同巡查的男孩。
他顧不上父親在一旁皺起的眉頭,紅着臉,鼓足勇氣道:“晉王才是與妖物裡應外合的人奸。我昨晚看見他的侍衛偷偷逃出行宮,在林間隐沒了蹤迹。肯定是在與妖邪商讨今日圍困之計!”
“就是她!”
他手指的,就是晉王身後那個帶着面具的女子。
衆人對她也有印象。畢竟帶着面具的人行走的本就罕見,前不久剛了結了一個神啟教的主事人,如今晉王身邊出現一個,引來的争議必不可少。
但大家也沒想到,晉王的膽子會那麼大。
“臣對陛下,絕無二心。”臨場被指責,晉王也依舊不慌不忙,甚至随手拔出一旁侍衛的劍,在衆人的驚恐中刺向林筱。
劍被打偏了,但不是林筱做的,而是一隻不知何時飛入人群的小鳥。
平日裡不起眼的生物在此刻都有了别樣的意義。哪怕那是一隻他們随手就能捏死的生物,也都讓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人面露惶恐之色。
“還說沒有!”男孩大喊,就像急切想要長輩認同的孩子般看向四周的人,滿眼渴求地說道,“你們看,那些妖邪在救她!”
但周圍的人沒有應和,低着頭面無表情,男孩的焦急就是此刻最好的笑話。
有沒有二心,他們說了不算,隻有那位才知道。
帝王看着跪在地上的晉王,蹲下身扶起他:“我知道愛卿絕無二心,那不過是奸人挑撥而已。”
林筱立于一旁漠然無聲,隻留下男孩僵在原處,滿臉的不可置信。
在場的人都知道皇帝與妖物必然有聯系,晉王在其中也是受了皇帝指令。但他們不說,隻做不知,唯一說出的人反倒是還沒看清的孩子。如今陛下選擇保住晉王,那陛下說的,就是真理。
晉王并無二心。
白虎欣然看着人類内讧:“人類果然是低劣的種族,充滿謊言與欺騙。”
人們的視線也從同族轉移到這些異類身上,他們握緊自己的武器,将刀鋒對準這些強大的異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