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還沒等林筱探究出這個白霧有什麼威力時,車窗外的世界已經再次恢複了清晰。沒有人出來,林筱不敢輕易離開垃圾車,隻能看着身邊的大嬸。
另一邊恢複鎮靜的大嬸拉住林筱的手不斷地感謝:“還是你們年輕人反應及時啊。小林,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恐怕也要變成瘋子了。多虧了有你啊。”
粗糙甚至有些幹裂的皮膚接觸到林筱的掌心,她沒有松開大嬸的手,拉着她起身:“這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
進入白霧的後果隻是變成瘋子?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筱垂眼打開車廂,攙扶着大嬸離開垃圾車。
寬闊的路上依舊沒有行人,隻有零星的落葉飄灑在她們面前。路旁的窗戶後是一張張對現實麻木的臉龐,冷漠地看着她們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林筱等着大嬸安然站穩,這才從車廂探出身子。
她第一個關注的就是流浪漢。
在林筱的猜測中,流浪漢不說神智錯亂,至少也該有些異樣的表現。
但是都沒有。
他平躺在白霧曾經逗留的土地上,臉上是難以描述的滿足表情,兩顴的潮紅更是激動過後的餘韻。但那不是因為情感得到疏洩後的空虛,更像是理想抱負得到實現後精神上的志得意滿。
奇怪。白霧奇怪,人也奇怪。
大嬸厭惡地繞過他,對着林筱招了招手:“組長給我們發消息了,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林筱保證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就是那不小心的一瞥,她看見了大嬸手中的手機。
小屏幕的智能機,上面隻有幾個基礎的應用軟件。他們的組長和她聯系用的是一個藍色圖标的軟件,應該是這個世界常用的通訊軟件。
放大的字體将他們的對話明明白白映入林筱的眼簾。
“應上級通知,白霧即将出現,所有員工提前收工。”
對話時間,半小時前。
也就是在白霧出現前,這個世界的人已經提前掌握了它的動向并向戶外工作人員發出提醒。隻不過因為林筱遇到的這個大嬸不太習慣看手機,這才讓她們陷入險境。
大嬸擡頭時,林筱已經收回了視線。她心虛地藏好手機,對着林筱呵呵一笑:“今天情況特殊,所以我們才能提前下班。不過你放心,你救了嬸子一命,嬸子就絕不會虧待你。别人新入職第一天工資會打折扣,但嬸子已經幫你和小組長申請好了,就給你正式員工的工資,一分都不少你。”
看着她臉上心疼不舍的表情,林筱信了。
倒不是信她随口編出的和組長打商量的話術,而是信她會給她全部的工資。
但是當錢真的到手時,林筱又忍不住懷疑大嬸是不是在最後關頭又後悔了。主要是那個錢,少得可憐。
五十元,一天的工資。
林筱從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那麼少的工資。哪怕是大學時期的兼職,時薪也有十三四,半天的功夫五十就可以到手。
但往好的想,或許這個世界的物價就很低?
抱着這樣的想法,她找到了一間看上去并不奢華的快捷酒店。
她隻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因為門口的招牌就已經告訴她,她住不起。這裡一晚,也需要起碼兩百元。
所以并不是這個世界的物價低,而是他們的勞動不值錢。
果然,系統的每一步都是有意義的。就像它這次在她選擇完身份後再次提醒了她積分兌換貨币的選項,她卻隻以為系統貪圖她的積分,眼睜睜錯過改善生活質量的捷徑。
不過這也不能改變系統在她心中的形象。1000積分換來這個身份的仇,她不會忘記。
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找到一個正規的住處。
在别的世界,她還可以露宿街頭。但在這個世界,為了應對不知道何時會出現的白霧,她也必須找到一個室内的位置才能安心地閉上眼。
或許是她站在快捷酒店門前的時間太久,又或許是這位酒店前台的小姐看出了她的窮苦,她把林筱拉到一邊,給她指明了另一條道路。
廉價旅社。
她翻出口袋裡系統贈送的破舊手機,根據導航的指引找到了那個擠在偏僻角落的廉價旅社。
它看上去就像是從樓宇中間硬擠出一個空間的危樓,狹長高聳,搭建在外的樓梯盤旋而上,如同彎彎扭扭的爬蟲。
如果這裡不是林筱即将入住的地方,她也會評價這裡是一個城市的寄生蟲,展現着一個城市最落魄的光景。
但現在,這是她今晚的宿舍。
她吸了一口氣,端起一副熟練的姿态走了進去。
牌匾上的燈光稀稀落落,六個字也隻亮了兩個,連一半的概率都沒有。老闆看見有人進來連眼皮也不擡,懶洋洋地開口:“住一晚二十,水電任用,一口價,加一元提供一次性用品。晚飯十五,早餐五,食堂自助,憑票入場。”
一套全部購買下來,剛到手的工資就隻剩下九元,連兩位數都沒有。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住一晚,加一元。”
來這裡的都不是富裕的人,老闆也隻是習慣性推銷一句,沒覺得對方真的會花錢吃飯。所以當聽到林筱這一句話時,他反而什麼反應都沒有地收了錢,打開沒了把手的抽屜,找出一把老式的鑰匙丢給林筱。随後他又起身打開一旁的櫃子,随手翻出做工粗糙的牙具和洗浴用品,指了指外面的樓梯:“3樓第二間房。”
林筱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擡頭,入眼的就是那飽經風吹雨淋的鐵皮樓梯。
從外面看着陳舊的樓梯湊近看時更覺得腐朽。輕薄的鐵皮塗層已經剝脫得所剩無幾,露出的鐵質結構又滿是鏽迹,不過是風吹過的力度都能讓它搖晃,簡直不敢讓人想象它能否承托得起人的重量。
當林筱踏上去時,她知道了答案。
可以,但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