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屋裡,靜養了幾日,錢文嫣終于得到程生蕤的首肯,可以在李家的園子活動。
自從來到李家後,她一直沒有機會好好逛逛,今日程生蕤要與李黎外出辦事,她高高興興地送他出了門,便拉着羅安去往後院走。
李家的園子布置得溫馨舒适,并不大的地方,水榭假山卻無一不缺。坐在亭台上,可呼朋引伴高歌煮茶、可附庸風雅彈琴飲酒,是一個展現主人高雅趣味的好地方。
穿過虹橋往裡走,是女眷活動的去處。兩株挂着紅果子的冬青,綠葉婆娑,鮮果紅豔欲滴。在四季常青的翠枝嫩葉的擁護下,一座有歲月痕迹的秋千慢慢悠悠随風搖擺。
錢文嫣仰頭望了一眼羅安,得到她點頭示意後,立即坐上秋千,雙手抓着用軟布纏繞過的地方,踮着腳尖蕩起秋千,讓自己在挂滿紅果的冬青樹間起起落落。
玩鬧了許久,錢文嫣慢慢放柔了動作,仰頭觀賞着滿樹的紅果,有些發饞。
“婆婆,這是何樹?”
羅安站在錢文嫣的身邊,用立在一旁的長鈎子扯下一支冬青的枝條,遞給錢文嫣。
“這是冬青樹,果子酸甜可口,姐兒可以嘗嘗味道,但不可多吃。”
錢文嫣舉着冬青枝看了看,挑了一顆最好看的,放在嘴裡,下一瞬立刻被酸得眯起了眼睛。
“婆婆,這好酸呀……”
羅安捂嘴偷笑着,親自替她選了一顆熟透的果子,遞給她。
“試試這顆。”
錢文嫣不疑有他,接過羅安挑選的冬青果,輕輕咬了一口,有了前面的果子作對比,這一顆是好吃多了。
“挺好的,但實屬沒必要特意吃它。我瞧着,冬青枝看好得很,更适合觀賞之用。”
羅安點了點頭,指着冬青又說道:“寒冬賞其果,夏日賞其花。若是明年姐兒還在此處,如雪的細花簌簌落落鋪了一地,蕩着秋千賞冬青花,最是美了。”
錢文嫣沉浸在羅安描繪的美景中,久久無法回神。
“不止如此,冬青啊,渾身都是寶。果子、樹皮,還有葉子,均可用藥。過幾日,果子全熟了,我們便要收些紅果釀酒。這冬青果酒入口清爽芳香,還有強筋健骨之效。”
聽到此處,錢文嫣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冬青酒,好想嘗一嘗!
“婆婆,收果釀酒時,你可要喊我一起來。”
“诶,好。”羅安自是答應的。
錢文嫣又四處看了看,指着另一頭的木樨花樹,笑道:“我知道木樨花的用處更多,既可以釀酒、也可做入膳、泡茶、做香飲子、果子、調蜜煎!”
羅安點了點錢文嫣的小翹鼻,“姐兒說得對。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錢文嫣雙眼發亮,正要開口,羅安又笑着補充道。
“香飲子可以有,酒可不能沾的。”
“婆婆……”錢文嫣搖了搖羅安的手,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羅安托着下颏,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不如等小官人回來了,你問問他?若是他允了,我便把私藏的好酒予你一杯。”
“問他?還是算了,我們去采些木樨花做飲子吧……”
這幾日,錢文嫣親身體會到程生蕤的嚴厲,天天湯藥甜粥,灌得她頭暈眼花。她要是敢問,别說喝酒了,恐怕連香飲子都沒着落了。
錢文嫣苦惱的模樣,逗得羅安笑得合不攏嘴,恨不得把她擁入懷裡,好好揉捏一番。
羅安年輕時,就一直想要一位女娘子,偏偏沒有如願。年過半百了,卻變相滿足了夙願。思及此,她越發不舍錢文嫣和程生蕤搬出另住。
領着錢文嫣來到木樨樹下,羅安舉起鈎子,動作利索地摘下幾簇木樨花。錢文嫣捧在懷中,明黃嬌小的花骨朵,幽香甜柔,讓她愛不釋手。
羅安看她稚氣未褪,停下了動作,不由地沉吟了半晌,試探地開口問。
“小官人沉穩自持,姐兒可會覺得拘束?”
越是喜愛錢文嫣,羅安越是覺得無人可以配得上她的姐兒。而程生蕤,雖說相貌脾性、甚至言談學識都非常人可比,但再如何的好,也不過是軍戶逃兵,沒有前途。
羅安曾以為進入揚州城的那一日,程生蕤離去後,便不會再回來。她既是心疼錢文嫣,又暗暗有絲歡喜。不論是來年開春回汴京尋親,亦或是無親人可尋養在她的名下,也許都比與一介軍戶私奔好得多。
若是由她撫養,她定會将其視若珍寶,哪怕賣了這處宅子也會給她尋來一門好親事的。
可是,程生蕤回來了。
她也是喜愛程生蕤的,他的敢作敢為、有所擔當的男子氣概,以及心思缜密、思慮周詳的智慧,他是一位有情義的好郎君。然而,比起錢文嫣在她心頭的分量,終歸是差了些。
“嗯?拘束嗎?”錢文嫣愣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羞澀地搖了搖頭,“被人管束着,是多有不便的。但是程家小兄很好,他為我着想,這才管着我的。”
羅安覺得錢文嫣的内心太過柔軟,總是站在他人的立場考慮,是會吃虧的。于是,便又道:“你正是愛玩的年紀,哪怕有煩惱逆反之心,也是應該的。”
錢文嫣驚訝地望着羅安,她沒聽過這樣的話,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細細想着,羅安之言似是很有道理,然而,她卻忍不住蹙眉擔憂了起來。
“若是程家小兄說得沒錯,偏我因着貪玩,對其生了厭煩之意,豈不要傷了他的心?”
“可凡事如此,人生豈不無趣?”羅安深深地歎了口氣。
錢文嫣嗅了嗅懷中的花香,沖着羅安眨了眨眼,語氣神秘地開口道:“這個呀,倒也不是的。我曉得的,乖順也要知變通的。”
“如何說?”羅安好奇地問。
“既然程家小兄沒錯,我何必要惹他不快?說道理也立不住腳,何不如面上順着。待他歡喜了,放心了,也就會高擡貴手的。這擡手落手之間,我不是就有機會悄悄去玩耍了嗎?”
錢文嫣說罷,以花掩嘴,輕快地轉了一個圈,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