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錢文嫣躲在被窩裡,不敢動彈。昏昏沉沉之間,她聽到屋外有談話聲,似乎在邀請程家小兄出城?
錢文嫣把頭藏進被子裡,眼皮沉甸甸的,催得她漸漸失去意識。
出城?!
錢文嫣倏地睜開了眼睛,把頭探出被子,爬了起來。
沒有往日的磨蹭,裹着被子,趿着鞋履,錢文嫣匆匆忙忙往外走。她推開了屋門,目光搜尋着程生蕤的蹤迹。
一道淩厲的掌風,在木樨樹下,刮起陣陣花雨。程生蕤的拳法行雲流水、剛勁有力,身姿矯健,揮灑自如。
錢文嫣捏着肩頭的被子,怔怔然地走近了幾步,欲透過簌簌而落的花雨,看得更真切些。眨眼間,隻見他猛然轉向,掌風直沖着入侵者而去。
距離目标一丈之遙時,程生蕤突然認出來人。他淩空而起,後空翻一圈,雙手撐地,單膝跪坐在錢文嫣的面前。
錢文嫣驚吓過度,看着程生蕤眼中還未全然散去的殺意,感受到瀕死的恐懼。軟被掉落下來,她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着,控制不住顫抖的雙腳,也跪坐在地。
“别怕。”
程生蕤長長出了一口氣,掩下了渾身的殺氣,奔至錢文嫣的面前。伸出手,扶住了錢文嫣的雙臂,感受到手掌下,因後怕而微微抵觸的動作。他不容拒絕地,把錢文嫣擁入懷中,站起身來,快步朝主屋内走去。
程生蕤單手抱着錢文嫣,取了厚襖子裹着她,把羊乳放入壺中溫熱,又倒了一杯熱水,徑直往卧房内走。
自從天氣轉寒,隻有點着地爐,錢文嫣才能睡得好。眼下爐子還沒有滅,屋子内暖洋洋的,錢文嫣在舒适的溫度下,緊繃的身體慢慢松弛下來。
程生蕤輕拍着錢文嫣的脊背,輕聲開口問。
“好點了嗎?有無磕碰?”
“不好,你好兇,太兇了……”
錢文嫣紅着眼眶,帶着哭腔,低聲抱怨着。
“是我錯了,你想打想罵都可,隻是且寬寬心。”
程生蕤唯恐錢文嫣驚吓之餘,寒風入體,受了涼。一面柔聲安撫着,一面暖着她的手。
錢文嫣已緩過神來了,歪在程生蕤的懷中,既不肯松開了手,也不願與他和好。
“羊乳在溫了,先喝一口水?”
程生蕤端着杯子,耐心地勸說着。錢文嫣慢慢吞吞地坐直起身子,看了程生蕤一眼,眼裡還是寫着控訴。
“我知錯了。來,喝一口暖暖身。”
程生蕤也不在意,舉起杯子,遞至錢文嫣的面前。
錢文嫣的眼裡雖然還有不滿,卻還是接過了杯子,喝了幾口,便握着杯子暖手。
程生蕤有些困惑地望着錢文嫣,“今日怎麼起早了?”
往常,他練完武,把面湯、熱茶煮好,還得三催四請的,小娘子才願意起來的。
錢文嫣想起了起床的原因,也沒有心思生悶氣了,看着程生蕤的眼睛,開口問道。
“你要出城嗎?”
程生蕤點了點頭,把披在錢文嫣肩頭的襖子攏緊了些,收起了沒有熱度的杯子。
“漕倉裡的幾位夥計要出城,砍伐入冬用的薪柴,便來邀我同去。”
程生蕤已在漕倉一段時日,主要做漕糧搬運、盤點的活計,有時還需兼作押運的工作。
他在漕倉内,人緣極好,在閑暇之餘,夥計們都願意與他唠嗑。不少人也都知道,程官人家中有一位小娘子,身子骨嬌弱,入冬以後炭火盆子就沒斷過,他的料錢一半全進了賣炭翁的錢袋子裡。
這幾日要攜伴出城取薪柴,便刻意來通知他。
錢文嫣略略寬了心。她原以為程生蕤要出城押運漕糧,又要兩三日才得回來。
“都有何人?”
“林大郎、徐五郎都去的。”
程生蕤随口說了兩個,錢文嫣見過面的。錢文嫣默了一瞬,歪着頭看他。
“幾時出門?”
“朝食過後,在城西會和。”
錢文嫣猶豫了一瞬,說:“我也去。”
“山路崎岖,徒步進山,你是吃不消的。”程生蕤想也沒想,便反對。
天氣轉冷以後,錢文嫣精神不濟,小病不斷,身體虛弱得很。大夫再三交代過,要她靜養的。
錢文嫣卻沒有往日的溫順,她咬着唇,倔強地盯着程生蕤,不肯讓步。
“我想去,你不要把我一人丢在家中。”
錢文嫣神色悲戚,讓程生蕤不由得動搖了起來。年關将近,漕倉事忙,有時上工前,他會把錢文嫣送去李宅。若是太晚,小娘子沒熬住困乏睡下,便沒有把人帶回來,次日提着朝食去李宅,才把她接回來。這麼幾次下來,小娘子心中頗有怨氣。
程生蕤看了一眼屋外,斟酌了片刻,便開口說:“我們都在家中休息,不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