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下葬這日,下了十幾日的雪終于停了。
陳恕心緒不再那麼低迷,人也恢複了往日的沉穩,也不知是想開了還是把情緒壓在心底,總之陳明修和江氏是放心了。
落葉歸根,老太爺要葬進鄉下陳家祖墳,陳家人天沒亮就出發了,漫天紙錢紛飛,姜貞站在門内目送棺椁遠去,眼前浮現出老太爺那總是帶笑的面龐。
趙清月在她旁邊道:“老太爺走得太突然了。”
姜貞總感覺她這話有别的意思,但趙清月似乎并沒有與她搭話的意思,轉身離開了。
陳家人離開後不久,一輛馬車風塵仆仆地停在門外,飛霜進來道:“大小姐回來了。”
府裡如今沒有主子,隻能由姜貞和趙清月出去見陳芙。
姜貞過去時,趙清月已經在素心堂與陳芙說話了。
陳芙一身素白,正拿着帕子拭淚,姜貞進來,她也沒擡頭,傷心地與趙清月道:“我接了消息,原想早些回來的,但軒哥兒身子不好,我真是走不開……”
軒哥兒就是她才出生不久的兒子。
趙清月在一旁安慰道:“表姐不必歉疚,老太爺在天有靈,會保佑你和小侄子的。”
姜貞看不出陳芙的眼淚中有幾分真情,不過看她憔悴的模樣,恐怕也沒說假話。
陳芙哭過之後,才将目光轉向姜貞,微微皺了皺眉。
方才聽趙清月說,二房的主子們都出去後,是姜貞暫時管着和方院的大小事宜。
陳芙心裡冷哼一聲,二叔二嬸不知在想什麼,姜貞不過一個丫頭片子,還是鄉下來的,也配染指管家之權?
她從十一歲開始學管家,嫁人之後,一年兩年的,甚至都碰不到吳家的賬本。
姜貞隻是來點個卯,她與陳芙本來交情也隻是平平,陳芙與趙清月說話,她也不插嘴,等到了午時,便先行回和方院去了。
她走後,陳芙去祠堂給老太爺上了柱香,跪在蒲團上,陳芙心裡五味雜陳。
老太爺是疼愛她的,那五千兩陪嫁銀子,讓吳家不敢不敬重她。
但陳芙不是不怨的。
她嫁入吳家之後,才知道吳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吳紹庚此人平庸又自大,所謂的功名是公爹請了大儒寫文章,讓吳紹庚照搬硬套才取得的,婆婆掌着中饋,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扶正。
但木已成舟,她隻能咬着牙繼續當好吳少夫人。
陳芙出去交際,常有人問起老太爺,她有時便想,老太爺京中故交那麼多,為何不能為她擇一位良人?而是眼看着她跳進火坑。
她滿懷心事回到映雪院,趙清月正等着她,兩人簡單用罷素齋,趙清月便問道:“表姐打算何時回京?”
陳芙:“總得過幾日,不過也待不了多久,我心裡總惦記着軒哥兒。”
日子雖然一地雞毛,但一看到兒子稚嫩的小臉,陳芙眸中便有了神采。
趙清月點點頭,“是,小孩子是要細心照顧。”
她咬咬唇,看着陳芙擱在枕上的那隻手。
手腕上套着一隻水頭極好的玉镯子。
陳芙這次回來,雖然臉色憔悴,身着素裳,但不經意間露出的首飾都不俗,可見吳家富貴。
趙清月心底萬分掙紮,陳芙卻看出她的心思,悄悄勾了勾唇。
“清月表妹日後有何打算?”陳芙狀似關心地問。
這話可算是問到趙清月的心坎上了,她垂眸,臉上一片迷茫之色,“我也不知,許是再過段日子就回家相看親事了。”
她已經快十四了,定親不過這兩年的事,老太爺這一去,陳家未來三年不得嫁娶,恕表弟那兒……也隻能放下了。
陳芙握住她的手,蹙眉道:“表妹一身才華,難道真要嫁給那些凡夫俗子?”
她滿眼關心,“不若跟我去盛京吧,讓我爹為你選一門好親事,我在京裡也就不孤單了。”
趙清月沉默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
安葬好老太爺後,第二日陳家人便回府了。
家中主心骨不在了,但偌大一個陳家還要過日子,老爺成了新的主事者,但他大半輩子都活在老太爺的羽翼下,因此大多數時候,都是老夫人和陳明修商量着來。
至于大房,老爺老夫人認為陳明德不孝,自他回府後就沒給過好臉色,大夫人自是站在大爺這一邊。
陳芙雖也回來得晚,但她是外嫁的女兒,且的确剛生産過,倒沒人說什麼。
料理完老太爺的喪事還沒完。
陳明德第一個就問道:“祖父留下的園子如何處置?”
虹園是老太爺當年退下來時,先帝特意賞賜的,素有“揚州第一園”之稱,老太爺在時獨居于此,陳明德不敢說什麼,但老太爺去了,陳恕卻還住着,這讓陳明德不太高興。
老爺瞪他一眼,“怎麼?你也想住進去?”
陳明德理直氣壯道:“兒子怎麼敢呢,二老都還沒說話呢。隻是凡事都要講究個公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