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未設鬧洞房的環節，衆賓客隻比小青她們晚了一盞茶功夫回到宴客廳。

腳步聲來到附近，小青才放下筷子。

珍馐好酒早已備齊，各位其位後，就是談天喝酒。

相較旁邊的熱鬧，比酒吹天吹地，小青這桌像是不在同一屋内，格外清淨。

可圍坐六人的圓桌，隻做了小青和法海，對向而坐。

盡管法海隻要求簡單飲食，依舊辦置了半桌素菜。

小青獨飲也不覺寂寞，相反處在熱鬧中，難得意識到自己竟然喜靜。

若不是高喝聲穿透而來，小青會覺得在金山寺後山，與法海會面的時刻。

并非她進入法海夢境，在金山寺後山會面蒙騙他那次。

席間，她能聽清自己腦海裡算盤嘩嘩響的聲音，尋個恰當時機，跳出夢境，銜接好現實與夢境。

而是時隔六年，她回到杭州，法海在山中閉關，她在山外設桌飲酒啃雞。

當時總抱怨法海閉關不是時候，如今想來，酒樓輕薄還未發生，她們還是君子之交的好友。

如今……

小青歎氣，拿起酒樽，掀開蓋，濃香酒液灌入喉中。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法海留意到小青滿臉惆怅，放下筷子裡胡蘿蔔絲，撩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小青。

此時，白素貞與許仙走來敬酒，法海提前站起，不動聲色往小青方向走。

法海以水代酒。

許仙以有些醉了，喝過幾桌，酒杯裡的水被白素貞換成白水。

但這回是敬小青法海，不可輕怠娘子的妹妹，也不能對僧侶撒謊，便是對佛祖撒謊，于是倒掉白水換成酒。

許仙自知已有酒态，說話極緩隻為言辭清楚，慢吞吞地謝法海祝福，道有了佛祖的保佑，他一定能和娘子一生一世美滿。

小青耐着性子聽完，較起真，和尚豈能代表佛祖。

眼看許仙要和小青吵起來，白素貞微笑着飲過自己的酒杯，又拿過夫君的酒杯，一齊飲下。

許仙小聲喃喃他得親自喝，才有誠意。白素貞柔聲對他道，她們喝了合卺酒，便是一體，不分你我，佛祖不會怪罪。

許仙恍然，傻笑起來，沖法海說是他和娘子的大喜之日，一遍不夠，又對小青說了遍。

小青扣了扣耳朵，無奈說沒聾。

許仙真的醉了，雙目虛焦，反複念叨着一句話，白素貞隻好讓侍從，把新郎送回屋，她接着應付剩下十幾桌。

妖人通婚，賓客自然也分妖類人類。

酒過三巡，賓客皆熏熏然，早已不分你我，離座，流竄于各個酒桌間，勾肩搭背飲酒談天。

凡人即便醉了，也有分寸不來小青這桌，怕打擾僧侶。

可妖精們就不這麼認為了。

它們沒喝酒時，還有所忌憚，醉酒後，妖膽膨脹。

青皮年輕小和尚，再厲害也未及冠，比不上千年修為白素貞。

更不必說在五百年修為的小青面前，小和尚安安靜靜吃飯，顯然被鎮壓得老老實實，不敢造次。

一名美豔女妖兩手各提溜一瓶酒，往椅子一沾，和小青比起酒量。

旁的妖看見，也都來湊熱鬧。

高聲攀比勸酒，小青耳朵都要吵聾了。

可這是姐姐的喜日，小青隻得耐着性子陪她們。

單是飲酒也罷，偏控制不住身體，手要壓在肩上，腿要緊緊貼着。

起了興，還要站起來狂舞一陣，好幾次揮掉小青的酒杯。

更甚者，站不穩跌倒小青身上，差點砸出她腹中酒水。

推搡回去吧，偏屬扳不倒翁，搖來晃去，兩腳緊緊紮根，又晃回原位。

幸而她們還有妖侶，看出小青不耐煩，兼旁邊的法海目光如刀，來回在幾個醉妖身上打轉。

當即驚出一身冷汗，酒醒大半，上前把自己妖侶扛回去。

有一妖前來攙扶，也有兩妖左右配合，甚至還三隻妖。

柔聲勸慰，連哄帶騙扛走。

席間終于恢複平靜，小青癱靠在椅背。

法海等小青歇息會，好奇問方才古怪的情形。

“哦，那是她們的妖侶。”小青俯身，取過法海手邊裝白水的壺，倒上一杯，“我們妖界和你們凡間不一樣，不講究成親這一套，平均都有兩三個妖侶，合合散散乃家常便飯。”

法海回想三名來攙扶一名女妖的場景，合作默契：“三四隻妖，他們不争不鬧麼？”

小青想了想，點頭：“也鬧，兩妖在衆妖面前鬥法，分出勝負後，輸家要麼退出，要麼聽赢家，若惹得那妖不快，誰都不要。”

“不過近百年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小青頓了下：“許多妖向往凡間，身體力行宣揚凡間規矩，導緻要求彼此專一的妖越來越多。”

“那蛇族專一嗎？”法海指腹在杯沿打着圈，若無其事道：“許施主是凡人，若白施主要……”

他像是不好意思說下去，擡眼看小青，等着她意會。

小青很快從他的試探中意會出什麼，也不賣關子：“姐姐很專一。”

清心寡欲修煉千年，卻對一個凡人動了妖心。

小青起初想不通，文弱可欺的凡人哪裡有魅力。

若是文達狀元，武至将軍，或相貌妖異非常，服侍手段了得。

剛從山裡出來，她尚不适應，姐姐卻要與凡人成家立業，以至于鬧出一系列混蛋事，還離家出走了。

如今有了些閱曆，小青明白個道理，妖與妖的審美标準各不相同。

強加幹預，結局勢必難看。

幸好姐姐始終溫柔地包容她，她未混蛋偏執到底，她們還是好姐妹。

許仙嘛，還是差強妖意。

罷了罷了，是姐姐與他日日相對，關她什麼事，逾距了。

“聽上去，你很不滿意你姐姐隻有許仙一個。”法海聽小青歎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