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躺在一片草地上,捂着眼,從指縫中漫無邊際地仰望上方。
天空湛藍,星子碎了滿天,光芒耀眼,豔陽紅得要燒起來。
她從黑洞掉下來有段時間了,躺在地上,想了很多事,整理不出頭緒,頹唐地看着上空良久。
日頭很曬,可小青懶得動,自言自語:“快要曬成蛇幹了。”
并不是很曬,隻是小青因法海不肯随她走的事受到打擊。
法海不願跟她離開夢境,卻讓她去找他,簡直挫敗,
她才不想玩什麼躲貓貓把戲,輕嗤一聲,阖上眼皮。
陽光這樣好,即便閉上眼,眼皮外仍能感受到強光的捶打。可這回不一樣,閉上眼,卻像是沒入土中,半分光也無。
小青睜開眼,無雲也無星,吞噬萬物的夜空。
她記得自己才閉上眼一瞬,怎麼輕刻就天黑了呢?
小青吃了一大驚,蹭得坐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感覺自己好似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拍拍腦袋,想起來了,她要去找法海。
金山寺。
小青輕車熟路來到金山寺後院,法海不在。
若是以往,小青頭也不回離開了。
但她和法海約定好,可約定了什麼,卻是記不清,不過小青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金山寺正門,即便是夜晚,香客依舊絡繹不絕。
凡人日落而息,夕陽落山,金山寺應當隻剩下和尚,怎會滿是香客。
小青費解,擡頭一看,天氣晴朗,萬裡無雲,碎星鋪滿天際。
小青讓這大好的日光閃了下眼,一時摸不清方才的夜晚是不是她的錯覺。
香客擦肩接踵,白煙自土黃色的香火頂端飛升,在所有人的頭頂中盤旋,彙聚成一團低低的雲層。
無數張面孔從小青的眼前走過,但都不是法海。
遠處,磚紅色立柱後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稚嫩面孔,該是鄉間追逐打鬧的年紀,面上卻向吃了十個百年高僧的沉穩冷靜。
小青認出這個小家夥,是之前飛符紙要降服她的小和尚,朝他快步走去。
“小和尚,還記得我嗎?”見到熟面孔,小青心頭有些開心,叉着腰半彎身,盡量客氣道:“我找你的師兄法海,你知道他在哪嗎?”
小和尚搖搖頭。
“不知道?”小青望了望四周,“他去哪了。”
“這裡沒有法海。”小和尚稚嫩的聲音,如一縷煙輕輕飄進小青的耳朵裡。
“金山寺怎可能沒有法海,他又沒還俗。”小青道。
“這也不是金山寺。”小和尚道,“你在千蛇洞。”
小和尚的話太奇怪,小青忍不住擰眉,低下頭,卻發現小和尚不知所蹤。
周圍的嘈雜聲頃刻間蒸發了,就連始終缭繞眼前的白煙,也消散得一幹二淨。
擡眸望去,眼前景忽地離她很遠很遠。
一陣風吹來,千千片紗幔迎面而來,滑過面頰,蒙蔽眼睫,視物影影綽綽。
小青撩開礙眼的紗幔,一睹石壁的立在眼前,壁面是大小整齊劃一的拱形坑洞,一直衍生到牆頂,粗劣計數有數百個。
坑洞裡是雕塑,人身蛇尾的塑像,或卧着,或團着,或者盤尾坐着,千姿百态,塑像神情或喜或怒或肅或嗔或憐,絕無一相同。
并不僅這一面石壁塑像,另一面石壁亦是。
那人身蛇尾塑像都長一張臉,小青很熟悉,因為就是她的容貌。
頂頭上方仍是石塑,正上方是條巨蛇盤旋的塑像,蛇瞳冰冷地注視下方,周圍遍布數不清的小蛇,蜿蜿蜒蜒,姿态萬千。
小青仰着頭,不知該如何描述此時心中感想。
洞穴寬敞陰涼,的确是小青鐘愛的居所,但她未自戀到目光所及之處,雕刻滿自己的塑像。
小青猜度,此間洞穴是玉靈山崇拜她的妖怪雕刻。
她還挺滿意,隻是數量太多了些。
遠處有嘩嘩水聲回蕩而來,小青想了想,走進去。
洞中竟然還有碧藍湖泊,上方是通天的洞口,充足光線自上傾倒。
湖面的漣漪映照在四周石壁上,閃爍着清透舒适的藍光。
漣漪皆因湖中一蛇泛起,半人半身,背對小青趴在最遠處的石頭上,墨色蛇尾慢悠悠浮出湖面,又沒入水中。
看骨架,是條男蛇妖。
“你是誰,千蛇洞的洞主?”小青完全沒有打擾到對方的自覺。
遠處的蛇妖身體整了一下,轉過身。
小青看清他的樣貌,有一瞬慌神,想說什麼,又不知說些什麼,全都堵在胸口。
“你去哪了?”男蛇妖生得很俊美,長發濕淋淋披着,衣裳還穿着,隻是全都濕漉漉緊貼着,勾勒出誘人身段,他伸手去接小青,“我等了你好久。”
小青頓了頓,遲疑地牽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