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本人對“來遊樂園玩”作為送别前最後一聚這件事是完全無感的。既不喜歡,但也不讨厭。
對于他來說,與其在遊樂園耗上一整天,不如去修車店之類的地方打工或者參觀,還能學到一點新的知識。
但早川遙好像挺感興趣的,所以他順勢讓早川遙選了。
在敲定去多羅碧加公園之後,松田陣平事先做了點攻略,在景點中看到了摩天輪。
他一下子想到關于摩天輪的美好說法,大緻意思是情侶如果在摩天輪升到頂點時接吻,那就可以一輩子幸福美滿。
以前松田陣平對這類一聽就不科學的說法嗤之以鼻,不過認識早川遙之後他就改變了想法。
嗯……他們不是情侶,不過問題不大,心誠則靈。
女生好像都挺喜歡坐摩天輪的,這麼想着,松田陣平把摩天輪列入了要玩的項目,卻沒料到早川遙不喜歡摩天輪。還明顯是發生過什麼才會抗拒的那種不喜歡。
好在程度很輕,松田陣平觀察着早川遙的表情,判斷。
無論是排隊還是上摩天輪的時候,她的表情和動作都沒什麼抵觸的樣子。
但很快松田陣平就發現自己判斷錯了。
随着車廂越來越高,早川遙顯然愈發緊張和焦慮,原先看向窗外的臉低了下去,整個人端坐着,把自己縮成了一個戒備警惕的狀态。
明明一開始她還沒有這麼……松田陣平蹙眉,盯着她低着的頭頂,飛速思考着。
……所以早川遙,其實抗拒的是“摩天輪慢慢升高”嗎?
不,不對。
她不恐高。
那是為什麼?
不過這些一會兒再說,當務之急是緩緩早川遙的情緒。難得來遊樂園玩,不能在最後讓人留下不好的記憶。
“早川。”于是松田陣平喊道。
低着頭的少女仍然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之後問他怎麼了。
看起來完全不想說話的樣子。這樣不行,要把她的注意從乘坐摩天輪上面移開。松田陣平暗自磨磨牙,突然覺得自己煙瘾有點犯了,他瞥了眼車廂的禁煙标識,還是放棄把煙掏出口袋。
如果是平常,早川遙明顯走神沒聽到他喊名字的話,松田陣平會提高音量再喊一次。但現在這種情況……
即使再如何不知道和女孩子怎麼相處的松田陣平也知道平常不适用于現在這種情況。
于是他換了種稱呼,罕見地沒有用一貫的臭脾氣接着喊,而是放柔和了一點。
“你在害怕嗎,小遙?”
對面的少女終于擡起頭,和他眼神對上之後又飛快移開,聲音仍然很輕:“啊,我隻是想到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松田陣平意識到什麼,一邊注意着她的狀态,一邊接着追問,“是導緻你不喜歡摩天輪的事情嗎?能告訴我嗎?”
“嗯……是的。”早川遙含含糊糊、斷斷續續道,“曾經見到有人死在了摩天輪上。”
原來是這樣。
難怪。
“在上升過程中嗎?”
“在頂點。”
……
“死去的……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嗎?”
“算是吧。”
話題到這裡結束了。松田陣平看出對方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沒有接着問了,氣氛随着兩人一同的沉默而慢慢冷了下來。
好一會兒,早川遙突然轉回來,專注認真的直視他。她的目光蘊含着複雜的情感,口吻也比以往任何一刻要來的嚴肅,“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沒有回避她的視線。
“怎麼了?”
“注意摩天輪。”
讓他注意?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麼是他,但他還是應下。
“好,我不會。”
地面上人群的聲音越來越大,而工作人員的聲音也越發清晰。
松田陣平這才注意到,這麼一會兒功夫,摩天輪已經快轉完一圈回到地面了。
*
我沒有想到松田陣平居然是問我是不是在害怕。
我抿着唇有點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終我說我隻是想到一些事情。然而松田陣平接着追問我什麼事情。
此前我曾經嘗試過透露一些未來的事情或者說關于這個世界真相的相關話題,那是在我這次輪回剛開始的時候了,那時候我的話被篡改成了非常令人無語的内容。
我認為這可能是什麼世界意識啊之類的阻止我透露,之後我再也沒提過或者嘗試過說什麼。
這次估計也是。
要不模糊一些關鍵詞試試看吧?
我想了想,回答說:“曾經(十六次輪回裡)見到有人(你松田陣平)死在了摩天輪上。”
這不能再傳達失敗了吧?
好在我的擔心沒有發生,話成功傳給了松田陣平。我燃起了一點希望,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通過類似蒙太奇的手法說出一些事情?
“死去的……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嗎?”冷不丁我聽到松田陣平這麼問。
我不禁扭回頭,看見松田陣平認真的臉,顯然他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沉默了。
這位在摩天輪上坦然赴死的松田警官本人,你這問題叫我怎麼答?雖然你本人确實一點也不知道死的人就是未來的你,但到底也還是你啊!
要不是你不知道……我真的會覺得這人很自戀。哪有人問自己對别人重不重要的!
“算是吧。”最後我隻能這麼打太極,臉上還有點燒,含含糊糊回答。
松田陣平沒有再問我問題,我隻好把視線放到窗外,這才意識到頂點好像已經過去了,車廂正在緩慢往下。我有點訝異,因為松田陣平一直在和我搭話,我居然完全沒注意到摩天輪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