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村偏居京郊一隅,藏于深林之中。慕雲筝和沈紅拂穿過一片片竹林,才尋到了一條因人迹往來而天然形成的泥濘小路,順着小路一直往前走,最終見到一塊巨大梨花木制的氣派綽楔,上面赫然寫着“柳村”二字。
“便是這了。”沈紅拂揉了揉砍了一路亂竹而有些酸軟的手,吐出一口氣。
慕雲筝仰頭看着這與村内簡陋瓦舍茅屋截然不同的厚重華麗牌坊樓,不禁颦眉。
經過那幢因高聳而有強烈壓迫感的牌坊時,慕雲筝莫名覺得身上壓上了無形的重物,心下又沉了幾分。
沈紅拂在前頭領着路,環顧四周後提出了詭異之處:“慕姑娘,這暮春正是農忙時節吧。現下乃傍晚時分,便應當是農民們勞作而歸的時候,怎麼家家戶戶都門扉緊閉?”
慕雲筝點點頭,疑惑在心中一點一滴地凝聚:“确實很奇怪,我們再往前走走看。”
不知走了多久,慕雲筝終于在一戶人家門前看見一個外出歸來,正打算掩住院門的蓑衣老翁。
“老人家且慢!”沈紅拂踮起腳尖,一個閃身便落在了老翁院門,将老翁吓了一跳。
老翁怒目圓睜,揮着手将她們往外趕:“走開,走開!”
沈紅拂怕他轉身就走,忙抵住了木門不讓他關上。
慕雲筝也跟了過去,從包裹中取出一支質地清透的玉镯,遞給老翁:“老人家,我們是不小心迷了路的旅人,隻是想向您問問路,并無惡意啊。”
那老翁捋了捋長須,瞥了一眼她手中玉镯卻并未接過:“你們不是那些人派來的?”
慕雲筝發現他話中玄機,向前一步問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們确實隻是路過,您說那些人…是指?”
“既是外來者,又何必知曉那麼多?不可說,不可說!”老翁擺擺手。
直來直往慣了的沈紅拂見這老翁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卻又遮遮掩掩,感到被戲耍了一番而有些薄怒:“诶,你這老頭!既不想告訴我們,為何又言辭閃爍?”
“慕姑娘,這老頭說話吞吞吐吐,不似個好人。不如讓我揍上一頓,看他說不說實話!”沈紅拂撩起衣袖便要動手,被慕雲筝哭笑不得攔住。
慕雲筝杏眸一轉,猶豫之下還是說出口:“老人家,你可知道柳松雪其人?”
老翁怔住,看向慕雲筝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你想說什麼?”
“柳松雪父母被壓入京城官衙後,這事便鬧得滿城風雨,甚至京中大人物都有所耳聞,”慕雲筝美目微眯,說得煞有介事,“此番我們便是來調查此事的,村中豪紳作威作福,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慕雲筝視線落在老翁沾滿泥濘的褲腳和草鞋上。
老翁皺緊眉,神色有些動搖。
慕雲筝從懷中掏出慕家令牌,向老翁展示:“老人家若是不信,大可瞧瞧這信物。請您相信我們,一定會還柳家村的大夥一個公道。”
老翁雙眼瞪大看向她掌心,又将視線在慕雲筝與沈紅拂二人中逡巡,聲音發顫道:“這,這…”
良久,老翁仰天長歎一聲道:“我勸你們别管此事。”
沈紅拂長眉微蹙:“何出此言?”
“若是那大人物真心想管,定會派官兵來捉拿,而非讓你們兩個小輩來此試探。”
慕雲筝抿住雙唇,仍是不肯放棄:“不瞞您說,此事是松雪告知于我。”
老翁看向她,眼中是掩不住的哀傷。
“松雪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跑了一整夜找到我,就是為了救救她在獄中的父母,”慕雲筝說到動情之處,語氣已有些哽咽,“松雪告訴我柳村有一個喜愛釣魚的獨身老人,平日裡與他們家關系很好,對她便如同對待自己親生孫女一樣。”
“松雪說,她求了柳村每一個人去救救她父母,唯獨沒有找您,便是因為不想連累您。”
慕雲筝颦起眉心,眼眶濕潤:“如今,您可願意幫幫她?”
老翁瞳孔震動,最終掩面歎息:“我不願告訴你們,不是因為我怕事,隻是我不想看你們白白送死。”
“但既然你們這般堅持,我也沒有必要故作姿态了。那些人不住在村裡,所以我沒法告訴你們怎麼找到他們。但順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是村長的院落。去找他,事情或許會有轉機。”老翁雙手背于身後,搖了搖頭。
老翁看向二人,語重心長道:“不過我要提醒你們,村長其人極其奸滑,不是好相與的,你們務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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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筝與沈紅拂據老翁所言行至道路末端,眼前驟然出現用泥磚砌成的幾幢土屋環抱形成的建築,房屋外不遠處圍着兩人高的籬笆,其間養了許多滿地亂跑的雞鴨,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沈紅拂抱起雙臂,與一隻揮着翅膀落在她們眼前的雪白紅冠公雞大眼瞪小眼:“這便是村長家了?看上去倒是住的很是清貧,應該是個好人吧。”
慕雲筝心中稍感不安,咬了咬唇畔道:“但願吧。”
慕雲筝走近籬笆中部飽經風霜的木門,用手背有規律地叩了幾下。
沈紅拂将雙手放在嘴畔,大聲喊道:“有人在家嗎?”
過了好一會,才見院内沉重的大門被推開,發出巨大聲響。
從屋内出來的人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向她們走來。
木門由内而外被打開,隻見一敦實圓潤的男子搓着雙手,滿面堆着笑看向她們:“鄙人柳懷安,是這柳村的村長。二位姑娘到此,有何貴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