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儀在七拐八拐的小巷子上空停下了，它落在牆上。

“停在這裡，可以了吧。”領頭的刀疤喘着粗氣，背靠着牆壁一屁股坐下來。

汗水浸濕了歐文的衣服，他将夏洛特輕輕放下來，暫作休整。

利茲也渾身癱軟下來，他血肉模糊的腳底和着泥土和灰塵，此刻放松下來，疼痛瞬間侵襲大腦，他不停地吸氣換氣。

瑪麗夫人懷裡的寶寶一路上都不吵不鬧，她四肢如細柴，身形瘦小得可憐，泛紅的皺巴巴的臉蛋還沒有成年人的拳頭大。

她砸吧着嘴，喉嚨裡偶爾發出微弱的氣流聲，但怎麼也彙不成響亮的啼哭。

“我想她應該餓了。”瑪麗夫人将孩子遞給夏洛特。

腦袋發懵的格桑把手插進褲兜，他摸到了希爾文的秘密。

那是一張寫滿了字的實驗數據記錄表。

實驗方向是人體基因驅動以及基因編輯。

實驗對象：S-001，男，無重大疾病史，身體健康狀況良好。

……

基因表達變化：測序結果表明，基因A表達量一個月内上調5倍，細胞更新再生能力增強。基因B表達量大幅度下調，影響正常功能。

不良反應：畏光，器官極速衰老，短壽。

紙條背面是希爾文用粗炭筆寫的：

如你所見，作為1階改造品，我的血肉能吸引驅動失控的怪物。

另外，貝坎活在謊言裡。格桑，現在幾點了？

按亮聯絡儀，微弱的光照亮了格桑的半張臉。

六點三十分。

在彌漫的黑暗中，格桑擡頭望天。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更看不到太陽的影子。

他的心沉下來，但仍然保留着一絲希望。

莉莉絲敏銳地看向格桑，她輕輕拍了拍格桑的肩膀。

“怎麼了阿桑，累了嗎？”

格桑緩緩搖頭。

他還來不及思考，停靠的記錄儀已經移動到他的面前。

然後快速升空，指引方向。

遊蕩在街頭的怪物是移動的定時炸彈，它們永遠精力充沛，但疲憊的人們已經瀕臨極限。

“糙，又來了！”刀疤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他率先跟着記錄儀跑起來。

格桑已經隐隐聽見怪物的腳步聲了，他活動了下手腳，勻速跑在莉莉絲和瑪麗夫人附近。

利茲這次跑得最慢，他被落到了隊伍最後。

嬰兒回到了瑪麗夫人懷裡。

吃得半飽的小家夥提着嗓子發出不太響亮的哭嚎，盡管聲量小，但在寂靜的街區顯得尤為突兀。

聽覺靈敏的怪物捕捉到了獵物發出的聲響，它們的腳步朝着一個方向聚攏。

“該死！讓她閉嘴！”刀疤壓着嗓子回過頭發出憤怒的氣聲。

格桑的眼神落在正捏着拳頭哭喊，被瑪麗夫人用外套裹着的小小一團上。

這樣子下去不行。

背着夏洛特的歐文腳步越發緩慢，他看向瘦小的孩子，眼裡閃過一絲被逼急了的決絕。

這個孩子來得不合時宜，一切都是她的命。

歐文掙紮片刻，終是狠下心說服自己。

他單手托住夏洛特，另一隻手伸向懵懂無知的孩子。

瑪麗夫人警覺地擋住那隻大手，“你做什麼？”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不可置信的質問。

格桑面無表情地擋在瑪麗夫人前面，把她和懷裡的孩子遮得結結實實。

“她會害死我們的。”歐文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沒說出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

夏洛特意識到歐文的打算，她用力拉扯歐文的頭發，指甲也掐進他的肩膀。

“不可以！”夏洛特的眼睛布滿紅血絲，“歐文你敢！她是我生的！”

“我的孩子！”她的聲音幾乎是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嘶吼。

歐文的手停在半空，但仍沒有收回來。

莉莉絲冰冷的眼神對上了他的視線，她一把鉗住歐文的手腕，力道越來越大。

夏洛特狠狠咬住歐文的脖頸，盡管這是她的愛人，但在母親保護幼崽的本能下，沒有人可以例外。

“你要她死，不如先殺了我。”夏洛特貼在歐文耳邊，悲憤全化作眼淚。歐文在淚水中震顫，他的身體都要融在鐵水一樣滾燙的淚裡。

原本抱怨連天、表情難看的刀疤擰着眉頭打斷，“得了，哭就哭吧，跟貓叫一樣，還沒你說話聲大。”

“老子又沒讓你弄死她，别逼逼了，再不跑都得死。”

刀疤語速很快，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個人跑在最前面。

莉莉絲甩開歐文的手，警告地瞪着他。

記錄儀又開始歪歪扭扭地飛行。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的怪物一直沒被甩掉，連奔跑的前路也傳來了隐隐的腳步聲。

刀疤面色陰沉，“這玩意兒是不是在耍我們？”

“哪裡都是死路，前面也有怪物。”

他惱恨的眼神射向停在空中的記錄儀。

格桑努力平複呼吸，其他人也大口大口喘着氣，

他們都太疲憊了。

聯絡器在他的褲兜裡連續震動，是尤裡來電。

“阿桑，跟着記錄儀。”尤裡的聲音從聯絡器裡傳出。

“相信我，前面可以躲。”

格桑擡起頭看向記錄儀，沒有猶豫，他繼續跟着指引的方向前進。

“我們沒有選擇。”

刀疤臭着臉跟在後面。

“聽我說，阿桑，貝坎的怪物數量超乎你想象，現在沒有地方是絕對安全的，記錄儀隻能帶你們去相對安全的地方。還記得嗎，前面是治安廳，那裡是貝坎最堅固的堡壘。”

“但是，這條路上還有一個怪物，你們得想辦法逃過去。”

尤裡的嗓音低沉。

“好，我知道了，謝謝。”格桑的呼吸聲逐漸加重，他沒有挂斷通訊。

沒跑多久他就看見了怪物。

這次的怪物和之前的形狀又很不一樣，它的背像小山一樣高高隆起，腹部比懷胎十月的孕婦還鼓。它的毛發旺盛極了，頭發覆蓋了臉上的每一個毛孔，嬰兒拳頭大小的眼睛在長滿毛的臉上時十分顯眼。

怪物也發現了他們，它興奮地邁開腿，但速度并不快。

“一會我會開槍，你們跑快點，我墊後。”格桑和怪物的距離漸漸拉進，他的聲音傳到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