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孩子的瑪麗夫人喘着氣轉向格桑。
她體力不支了。
格桑動作僵硬地接過瑪麗夫人遞過來的孩子,鮮活的小生命貼在他的胸膛,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隻能保持一個動作。
莉莉絲看得有趣,她緊繃的臉稍稍放松,站在一旁背着手指導。
“阿桑你别緊張呀,放松一點,手放在這裡。”
格桑的手掌托着孩子屁股,胳膊放在孩子的頸下,另一隻手輕輕懸在衣服上。
盡管隔着距離,但他好像仍然能感受到懷裡暖烘烘的小身體有節奏的心跳。
米拉小小的手攤開,然後突然準确地抓住格桑的食指。
嬰兒的抓握力很好,被攥住手指的格桑竟然一時間竟感覺自己無法掙脫。
說不出的感覺襲擊了格桑的心髒,他的身體一下子麻麻的,孩子的小身體柔軟得像一團雲朵,又好像實打實有千鈞重,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這就是生命。
他想起夏洛特和歐文的屍體,想起刀疤,想起利茲,想起生死。
生是溫暖的,是透粉的皮膚;死是冰涼的,是暗紅的血液。
貝坎死去的人已經太多太多了。
瑪麗夫人和莉莉絲笑着看格桑生疏小心的動作,她們的目光掃過利茲,落在布滿黑暗的前路。
她們笑着笑着就哭了。
但她們甚至沒有太多時間悲傷,緊追不舍的怪物迫使她們不得不繼續奔跑。
奔跑時帶起的風把幾人的眼淚擦幹。
瑪麗夫人跑得越來越慢,她的呼吸聲也越來越沉重,莉莉絲的餘光看到血不停地從她背後湧出。
她早就受傷了,隻是忍了一路,沒叫他們發現。
瑪麗夫人終于還是停下了腳步,她彎着腰大口喘着氣,血從她的嘴角溢出。
莉莉絲漂亮的眼睛布滿紅血絲,她捂着嘴堵住喉嚨裡不甘的嘶吼。
格桑的眼睛無意識地流着淚水,臉上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方才告别刀疤和利茲時,瑪麗夫人任由悲傷靜靜在她的臉上流淌,到了這會子,她卻收起了眼淚,隻留下全然的笑。
她的目光仔細收錄着面前這些孩子的臉。
世界是屬于年輕人的。
“就讓我留在舊時代吧。”
瑪麗夫人溫柔地抹去莉莉絲和小蠻臉上不停湧出的淚,她的聲音輕柔又透着決然,她偏過頭不去看達米恩通紅的眼睛,帶着血的手輕輕撫摸他打結的卷發。
“都是好孩子,去吧,好好看看世界。”
瑪麗夫人擺手拒絕達米恩固執地拽着她的手,她收力推了仍定在原地的幾人一把。
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懦弱了大半輩子,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但這一次,默不作聲的陰影在生死間好像領悟了反抗的勇氣,保護這個行為也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麼難。
“我太累了,現在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她慢慢靠着牆坐下來,背挺得筆直,血與淚再不會叨擾她。
瑪麗夫人睡着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不做逆來順受的羔羊,不寄希望于他人的拯救,她很勇敢地反抗,保護自己,也保護一直一直想保護的人。
她用一生完成了一場尋找自我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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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身份核驗失敗!”
操作台閃爍着紅燈,廣播發出刺耳的警笛聲。
“混賬東西!你們背叛了家族!”奧特洛一腳踹向西奧多。
西奧多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他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賈斯汀,計劃提前,十分鐘後立刻搗毀貝坎!”
立在一旁的執行秘書快步進入操控間傳達上級命令。
“我就知道我們要完蛋。”貓在一邊的卡薩諾瓦瞥見父親漲紅的臉,他撓着頭欲哭無淚。
“這下真玩完了。”
尤裡沒有擡頭,他仍嘗試着操控貝坎的按鈕,直到被扭着肩膀壓下去關進禁閉室。
阿桑他們怎麼辦?貝坎怎麼辦?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尤裡眼睛通紅,他一拳砸向碳納米管制成的全密封牆壁,全然感覺不到痛。
該死。
他們的計劃失敗得很徹底,計劃搭上了很多人。
但并沒有起到任何實質作用。
甚至貝坎的生存時限又被壓縮了。
外面隻剩所羅門和艾琳能夠關注貝坎的動向。
壓抑的絕望籠罩上層的反叛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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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儀往前飛了一段,然後落在格桑肩膀。
重新上路的幾人身心俱疲,他們隻能麻木地奔跑,絕不能想别的,不然會喪失前行的心力。
格桑多次發送消息,但手上的聯絡儀再沒傳來回應。
他的心沉下來,緩緩歎氣。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能量牆的邊緣就在前方,但他們身後追逐的怪物越來越多。
“我的X,或許你需要幫助?”
空靈的機械音從聯絡儀中傳出,帶着超越人類認知的質感。
諾蘭的聲音穿過無盡的數據和代碼,出現在格桑耳邊。
祂一直注視着貝坎。
“是,請求你,幫幫我們。”
格桑沒有猶豫,他幾乎是立刻發起求助。
他們沒有時間了。
“諾蘭的程序将為你運轉。”
“請下指令。”
格桑的胸口因狂奔而劇痛,肺部像被破開似的呼呼漏風,還渾身發冷。
他發出聲音時牽動肌肉的動作和奔跑一樣用勁。
“開門,阻止光導,打開能量牆!”格桑氣喘籲籲,他的腦子一片混亂。
“是,程序加載中——”
諾蘭的聲音持續響起。
但格桑無法對祂所說的内容進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