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嘉換好拖鞋，将鞋子整齊擺在段宋的旁邊，這才緩緩挪進客廳。
房子的裝修風格明顯走得極簡風，陳設并不多，整個客廳看上去很寬敞。
牆面通體成杏灰色，搭配富有質感的木紋磚，左邊米杏色窗簾間是一扇落地窗，一眼能看見對面的樓層。
簡單的白色沙發正對着玄關，前面地上鋪着一張白灰色的地毯，旁邊立着一盞半拱形支架的落地燈，還有一塊圓形的黑色休閑小桌。
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很新，也很幹淨。
芮嘉愣了一瞬，腦海裡沒來由倏地閃過一些回憶。
段宋的外婆總是出門搓麻将，平時也不怎麼管家裡，所以都是段宋打掃收拾，他每次進去找人，幾乎總是幹淨的樣子。
後面上了高中，段宋住了校，平時周末或者假期，一般也都忙着跑家教，一個月都回不了兩次。
直到那天段宋回家拿東西，他跟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亂到根本算不上是個家。
他記得段宋當時的表情很難看，默然良久才終于開口，“習慣了。”
直到後面的某天，他翻開學校收集裝訂的的優秀範文集，意外看到段宋的某篇作文。
“我想永遠地逃離栾城，逃離那個髒亂不堪到讓人窒息的家。”
看着看着，他忽然有些心酸。
段宋從來沒有向别人抱怨過什麼，哪怕是他，以至于在那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意識到這個所謂的“家”帶給段宋創傷其實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他以為對方說的的習慣，是習慣了接受，卻在那一刻恍然反應過來，事實其實根本不是這樣。
是習慣了忍耐，習慣了承受。
那天晚上，他像平時一樣站在電話機前，在跟遠在千裡之外的人閑談中，突然跳了話題。
“哥哥，你一定會一直好好的。”他說。
電話那頭的人估計被他這樣一句沒來由的話搞得有些不明所以，低聲笑了一下，“學習學傻了？”
“愣着幹什麼？”
恍惚中，段宋的聲音突然将他的思緒拉回來。
回過神，芮嘉點點頭，收回心酸，繼續走進去。
至少他的小宋哥哥現在終于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他應該開心一點的。
段宋正站在沙發旁，低頭看着狗。
隻見那隻小白狗嘴裡叼着撿回的球，坐在段宋腳邊，瘋狂地搖尾巴，看上去很興奮。
見芮嘉走進來，小狗走到他跟前，圍着他轉了一圈，最後又坐在他面前。
嘴裡的球全程咬着沒有松。
見狀，芮嘉蹲下來，嘴角噙着一抹笑，摸了摸小家夥的頭。
“是想讓我陪你玩球嗎？”他輕聲問。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說話，小家夥立馬就要往他臉上蹭，他笑着，腦袋很快往後一仰，下意識伸出手要擋。
下一秒，球卻咣當落到他的手心。
“汪！”小白狗乖巧地叫一聲，像是在回應他。
芮嘉看着手中已經被啃得慘不忍睹的小球，一時失笑，最後還是将球扔了出去。
小家夥反應很快，立馬颠颠地沖過去。
“好聰明的小家夥。”芮嘉感慨地說，視線移動到面前的人身上，發現對方正垂眼盯着他。
“怎麼了？”他問。
段宋随即撤回目光，冷聲提醒他，“等傷好了，立馬就走。”
“哦，”聞言，芮嘉有些失落地點點頭，不想再說這件事，轉了話題，“那我等會能給它洗個澡嗎？它看起來有點髒。”
看着芮嘉仰頭請求的模樣，段宋眉心一緊，撂下一句，“随你。”
玩起球來，這小狗倒是一點也不嫌累，隻是有點費人。
玩了沒幾次，受傷的腰就有點受不了，最後芮嘉索性盤腿坐到了地毯上。
旁邊的黑色小桌上放着筆記本電腦，段宋正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直到胳膊有點酸了，精力旺盛的小家夥仍舊叼着球跑過來，開始在他懷中不停地來回蹭，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見狀，芮嘉撓着它的下巴，苦笑着求放過，“你怎麼這麼活潑啊，我都跟你玩累了。”
小狗往後撤一步，歪了歪頭。
“對啊，好累。”芮嘉看着它這傻傻的模樣，忍不住敲了下它的腦袋，試着跟它商量，“我帶你去洗澡，好不好？”
小狗還歪着腦袋，沒有回應，估計還處于宕機狀态。
倒是段宋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過來，“去小浴室給它洗。”
芮嘉循聲轉過頭，看到段宋視線仍落在屏幕上，“在哪啊？”
話音剛落，段宋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到兩個腦袋齊刷刷地盯着他，心頭一癢。
果然，這兩個不僅眼睛像，連這傻樣都如出一轍……
整套房子兩室一廳，每間卧室旁各一個衛生間，樣子外觀上沒什麼差别，隻是主卧旁的大一點，所有東西一應俱全。
剩下的這個小點，進去的時候，芮嘉隻看到洗手台上擺着幾瓶寵物洗浴物品。
“那……”怔了幾秒，芮嘉盯着某處虛空，緩緩開口問旁邊的人，“我要是想洗的話，應該去哪個？”
“你覺得呢？”段宋冷聲反問他。
“哦。”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小家夥玩起來瘋得沒邊，洗起澡來反倒是乖得出奇。
原先蓬松的一身毛現在濕漉漉地粘在身上，好像一個小老頭，醜醜的。
芮嘉坐在旁邊看着嗤笑一聲，給它打滿一身的泡沫，“他平時多久給你洗一次澡啊？”
瑟瑟發抖的小白狗：人，你看我像能說話的樣子嗎？
“我其實蠻好奇的，”芮嘉搓着它後背的毛，明知道隻是在自言自語，仍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他為什麼要養你啊？”
“而且，就算是要養，也應該不會選你的才對。”
至少性格應該安靜點，不能像你這麼活潑鬧人。
話剛說完，隻見小白狗忽然耷下眉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輕輕哼唧了兩聲。
芮嘉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但轉瞬即逝。
他用指尖點了點小狗的鼻子，在上面留下一小團泡沫，歎出一口氣，“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告訴我他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了……”
“你知道嗎，我真得好想知道。”
“其實，我真得很讨厭自己。”芮嘉垂下腦袋，胸口有些沉沉的。
讨厭自己的自以為是，以為學着偶像劇這麼放手就是所謂的深明大義，就是為對方好。
可實際上，什麼都不是。
“那你說，他什麼時候才會原諒我啊？”
“他真的會原諒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