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燦雲倒抽一口氣,猛地睜開眼睛。
一片凝重濃厚的黑。後腦勺隐隐傳來鈍痛,她似乎躺在地上。
手機還在,打開電燈,她發現自己仍然在石窟。
休假時光,她報了一個旅行團,特地來鳴沙窟打卡。
剛才她還跟在導遊後面聽解說,眨眼的功夫,亮堂又熱鬧的佛窟不見了,黑漆漆的空間裡,隻有她一個人。
孟燦雲盡量忽視詭異的氛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這間石窟方方正正,像一個倒扣的方鬥。前面是一個佛龛,左右兩邊都是實牆,隻有向東的石壁上開有一個石門。
她疾步走過去。在穿過石門時,視線不經意定在旁邊的壁畫上。
波浪紋式的發型,立領斜襟盤扣,有跟的皮鞋……
她敏銳捕捉到畫像中一些怪異的元素。
鳴沙窟始建于公元366年,曆經一千多年的營建,元代以後停止開窟,逐漸冷落荒廢。從十六國至宋元壁畫,反映的都是古代宗教和世俗生活故事,女性畫像可以是反彈琵琶、飄帶翻飛的飛天,可以是頭戴寶冠、項飾璎珞的菩薩,也可以是斜插步搖、衫裙帔帛的侍女……
唯獨不應該是身着旗袍的太太。
她低頭去看手機界面,沒有一絲信号。撥出的緊急呼救電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叮叮”外面突然響起細微的鎖鍊聲。
孟燦雲關掉電燈,躲在黑暗中的角落。
随着悠長的吱呀聲,木門被緩緩推開。微風湧進來,攪動了窟内凝重的氣流。
來人非常小心,鞋底與地面的摩擦由輕入重,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緩慢。
半晌,一盞暗弱的煤油燈悄悄從石門後探進來,自左向右遍照一回,然後小心翼翼地往西壁佛龛挪去。
孟燦雲緊緊盯住來人。
雖然她剛剛才意識到,這裡恐怕已經不是她原來的世界。不過眼前的人身材矮小,一身髒兮兮的道士打扮,也根本不像是民國時期的人。
或許,她穿越回古代了?
“誰個!”
道士聽到身後的動靜,差點扔掉手裡的煤油燈。待看見孟燦雲,膝蓋一軟,徹底摔在地上。
“菩、菩薩!”
孟燦雲見道士神色驚恐,微微低頭,瞧見自己一身漢服裝扮。
為了在鳴沙窟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她特意選了一套大唐貴妃妝,想不到竟給她的身份湊了個巧合。
“道長莫驚慌,在下并非歹人。”她無法說明自己的來緣,索性學古人說話。
道士定了定神,驚疑不定地打量她:“……不、不是菩薩?”
“在下大唐西京人士,孟燦雲。”
沙城離西京不遠,如果她有幸回到唐朝,一定要去首都西京看一看。
“大、大唐?”道士目瞪口呆。
孟燦雲試探問道:“當今不是大唐李氏?”
道士咽咽口水,用夾雜地方口音的話結巴回道:“這、這咱是、是民國十年,肅州沙城、鳴沙窟哩!”
孟燦雲微微一愣,民國十年?
近代戰争後的華國滿目瘡痍,解放前的任何一段曆史,都是血肉模糊的疼痛。
她不敢相信自己抵達至一個暮雲四合的晦暗時期。
孟燦雲重新打量道士,漸漸想起來,清末民初的鳴沙窟确實有個道士,那就是被唾罵了百年的守窟人———王方碌。
王方碌原本是鄂省麻城人,早年在肅州從軍,後奉道教,遠遊西疆,于同緒二十三年(1897年)至鳴沙窟,并就此留守收受布施,供奉香火。1900年,王方碌在清理佛窟積沙時發現藏經洞,可惜因愚昧無知和當時政府的昏庸無能,被外國人因坦絲騙走大量文書寶卷,成為被後人唾罵的曆史罪人。
曆史罪人如今站在眼前,仔細觀量也不過是一個身闆矮小,滿臉褶皺的小老頭。